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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个错觉只存在不到一秒,很快消失了,裴渡司没抓住这丝异样的感觉,嘴角动了动,下意识还嘴:“看你洗澡和看陈牧洗澡有什么区别吗。”
说到这,裴渡司才注意到家里少了一位成员。
“陈牧呢?”
“它姥那里,它姥对它这个心肝宝贝想得很。”
随着话落下的还有浴室关门声。
裴渡司不以为意,陈牧不仅是牧长野家里智商第二高的成员(第一是牧女士),还是祖传边牧,日常业务多着,是狗中明星。
他在过道站了一会,听着楼下油烟机的声音和电视里浮夸的台词,伸手按了按胸口,有些硬,那里放着牧长野的死亡声明。
“……”
他进客房,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卡,那是牧长野的抚恤金。
一张薄薄的卡,承载了一条命,顿时重得几乎拿不住,裴渡司指尖泛白,缓缓垂下头,将脸埋进手掌中。
白光罩在他身上,像一张密不透风的蛛网。
半晌,那张小卡被放到床头柜上,裴渡司拿起牧女士准备好的衣服,走进浴室。
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衣服被放到架子上,浓稠的水汽很快挤满了整间浴室,空气闷热潮湿,熏香与沐浴露的香气混合成一种令人微醺又窒息的气息,沉沉地压在胸口。
裴渡司站在喷头下,任由滚烫的水流冲刷着头顶、脸颊、脖颈……顺着线条在苍白的躯体上游走,试图洗去雨水带来的黏腻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升腾的水汽模糊了墙壁上那面布满水痕的镜子,镜中的身影扭曲变形,只剩下一个晃动的、苍白的轮廓。
热水能烫红皮肤,却暖不了裴渡司冰冷的血液和混乱的思绪。
他的大脑不受控制地开始倒带,反复播放刚才的画面,从雨夜里的那抹微笑、指尖下蓬勃跳动的脉搏,再到和父母插科打诨的聊天,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没问题,很正常,一如既往。
但门外那份藏在大衣里的文件和桌上那张卡如一根刺扎进他脑中,每一次的思考都剧痛无比。
水汽氤氲,眼前一片白茫茫。
裴渡司的太阳穴又开始痛,睡眠不足的后遗症加上一系列事件的冲击,让过度思考的大脑有些发晕。他不断去回忆过往细节,试图从中论证牧长野已经死去的事实。
牧长野活着……牧长野死了……牧长野活着……牧长野死了……牧长野活着……
记忆在大脑里乱撞,逐渐拼接出一个有着点婴儿肥、两个小梨涡、尖尖的犬牙和狡黠鲜活的眼睛……人像逐渐清晰。但在下一秒,一个巨大的、扭曲的漩涡豁然出现在中央,眼睛鼻子嘴巴都陷入了漩涡中。
人像忽明忽暗,刹那间,轰的一声,巨大的嗡鸣声倏然冲击裴渡司的大脑,像有千万只虫豸一同振翅,又如无数喉舌紧贴着耳膜呢喃呓语。
“呃——”裴渡司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腹部!他的双臂死死撑在冰冷湿滑的瓷砖墙壁上,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手臂上青筋暴起,剧烈地搏动着。
头颅的刺痛没有断开他的思绪,反而加速了思考,世界像开了倍速在他眼前不断变化,加速、旋转、崩塌,循环往复,头痛欲裂。
时间感彻底混乱,一秒被拉长成一个世纪,一个世纪又被压缩成一瞬。空间感支离破碎,狭小的浴室仿佛在无限延伸,又仿佛瞬间坍缩成一个点,他在里面颠来倒去。
牧长野……是谁?
那张脸……是什么样子?
恍然间,裴渡司的记忆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空洞的、被漩涡绞碎的轮廓。
同一时间——
楼下,牧长野把筷子轻轻放到碗沿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他微微侧头,望向客房。
“小裴还没洗好吗?”陈长恩从厨房出来,边擦手边问。
牧女士吃着水果吩咐儿子:“田田,去看看是不是浴室里摔倒了。”
陈长恩插了一块芒果:“怎么可能摔倒,小裴多稳重一人。”
“有什么不可能的,小裴以前不摔过?”
“什么以前,那都是人小时候的事了,还是跟田田在浴室里玩水摔的……”
客厅的聊天声在耳边散去,牧长野踩着台阶往楼上走,身后的影子被灯光扯得变形,黑压压的一大片。
砰!砰!砰!
浴室的门板突然被拍响,力道不小,震得薄薄的门板都在颤动,瞬间撕开了水声,在崩塌狂乱的理智中凿出了个洞。
裴渡司猛然回神,关了水,大口吸气,像一只被扔到陆地的鱼,拼命汲取氧气。
嗡鸣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脑海中混乱的记忆和错乱的意识已然恢复正常,仿佛刚才记忆溶解的痛苦只是错觉。
“阿司!你还没洗好吗?”牧长野清亮的嗓音穿过门板传进他耳中,“快点啊,面要坨了,陈同志的手艺可等不起!”
现在一听牧长野的声音,裴渡司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再去回想那张人像,依旧清晰生动。
他开口:“快好了。”
敲门声消失,浴室重归寂静,只剩水滴落地的啪嗒声。
裴渡司把头发捋向脑后,露出光洁却苍白的额头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即便是黑眼圈也难掩其中一闪而过的锐利。
太阳穴依旧疼痛,头依旧晕乎,但他的思绪却变得清明。
他要知道牧长野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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