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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不喜欢,怎么会坐在画架前时整个人都发着光,又怎么会花那么多时间在上面。不想做的事多付出一个眼神都嫌浪费精力,虽然他们认识时间不长,但他觉得詹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在短暂地沉默后,詹星轻笑了一下,“你不是在安慰我吧?”
林东晴走到他面前停下,看着他的眼睛,“我很认真的啊,你不相信我吗?”
詹星看着对方阳光照射下的眼眸,闪着清透的光,他清了清嗓子,拍了一下林东晴的肩膀,从他的身旁绕过去,“相信相信。”
阳光从枇杷树顶打下,在地上形成了斑驳的树影,爷爷搬了张凳子坐在树下,手里拿着把蒲扇在慢悠悠地扇着,看到他们来的时候站了起来,和蔼的笑容在满是皱纹的脸上荡开。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老式西装外套,袖口和领子处的泛白诉说着岁月有痕。
林东晴走上去和他用彝语沟通,爷爷频频点头,然后又跟他说了几句话。
詹星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举着相机,镜头对着他们调数值,他咔咔按了几张林东晴和爷爷对话时的照片。
这相机是他不久前才入手的口袋机,机身小重量轻方便携带,所以他才带来了云南。此时屏幕里的画面光线有点偏暗,但一调档,就曝光了。怎么看都不太满意,他觉得相机调色简直比颜料难控制多了。
林东晴向詹星说:“普爷爷说想和枇杷树合个影,就在这个树下。”
“好啊,那你让他坐着吧。”詹星说。
詹星拿起相机,但这凳子太矮了,只能拍到普爷爷和树干的合照。
詹星又放下了相机,说:“问问他家里有高一点的凳子吗?”
他们说了几句话后,林东晴走进房子里搬出来一张更大凳脚更高的木椅,然后扶着普爷爷坐了上去。
普爷爷的腰背不好,总是佝偻着,但他坐在上面时尽力地把背挺直了,看起来更精神些。
他给普爷爷和枇杷树拍了几张合照,近景和远景都分别拍了好几张。拍完照拿着相机给普爷爷看相片,他眼睛看不清,只一味地笑着点头。
“镇上应该能打印照片吧?”詹星问。
“普通打印店应该就可以。”林东晴说。
“那晚点你跟我一起去吗?把照片打印出来再拿给他,对了,你问问他照片是用来摆在哪,打印多大的合适。”
“好。”
林东晴转头去跟老人说话,他问了几句,然后普爷爷跟他讲了很多话,他沉默地听着。
詹星看着他们的交流,等聊完后,他问:“聊了什么?”
“他说,照片是准备以后用来做遗照的。”
詹星听完后一怔,慢慢睁大了双眼看着林东晴,然后又转头看向普爷爷,他此时也正笑着看他们。
林东晴温声宽慰道:“不用紧张,生死无常,其实这边很多老人会提前拍好照片的,普爷爷他甚至连挽联的内容准备好了,他问我们要不要进去他家里看看。”
詹星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时难以接受,“可是我拍照技术其实很差,这相机也不是特别适合拍人像,要不我重新再拍一遍吧....”
林东晴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没事的,你拍的很好,普爷爷自己都觉得很好。”
詹星沉默半晌,“但遗照不用找个纯色的背景墙吗?”
“他说要用一张和这颗枇杷树合照,这是他妻子在去世前不久亲手种下的树,算是他对妻子的寄托吧。”林东晴说。
詹星抬头看了一眼那茂盛的枝叶,它看起来至少像有十几年以上的树龄了。
“他的妻子当时突然生了急病,她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去世前连遗照也来不及去拍,所以他那天看到你在拍枇杷树的时候,就想到让自己留一张和这棵树的合影以后做遗照。”
詹星心情复杂地点点头。
林东晴看着他脸,笑说:“怎么还是这幅表情,你要进去看看吗?”
“好。”
普爷爷领着他们进了房子里,房子光线昏暗,透着陈年旧木的味道,云南的气候比较干燥,木头房不那么容易发霉潮湿,也更耐用,这房子不大,中间也有一个小院子。
他找出自己一本泛黄的笔记本,上面写着彝族的文字,是他口述,让自己的女儿写的,看着有点像象形字。
林东晴也看不懂彝族文字,他问普爷爷这是什么意思,他苍老浑浊的嗓音说着绵延的彝语,像是从群山深处传出来的回响:“阿大阿嬷接我归,魂赴孜孜普乌。”
孜孜普乌是彝文典籍《指路经》中的理想祖地,是彝族人心里的圣洁丰饶的灵魂归宿之处。
死亡不是终结,而是灵魂以另一种形式回归自然与祖先的怀抱。
在云关,有家人去世的话门口会贴三年的挽联以表哀思,一些老人会先记录下自己想要的挽联内容,等到真正用上的时候,就会由同家族的亲人再一起商议确定内容,再由代书人润色书写。
林东晴和詹星解释着这些习俗,他之前就注意到这边很多房子的门口都贴着挽联,城门下的公告栏也贴着讣告,似乎这片土地对死亡更豁达坦然,没那么忌讳。
“你能帮我问问看普爷爷还记得妻子的样子吗?”詹星说。
“好。”林东晴说。
林东晴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对詹星说:“要不你也给我拍一张。”
詹星愣了一下,“拍什么?你不要跟我说你也要拍....”他说到后面停了下来,蹙起眉心,“你拍这个干嘛,你这人真是的,在你一百岁之前我都不会给你拍的,你好好活到一百岁再说吧。”
他越想越气,瞪着对方。
林东晴被他说得直愣,但是又莫名觉得想笑,“那我不拍了,你别生气。”
他看着詹星,感觉像在看一只炸毛的小猫。
好想给他顺一顺毛,但又怕吓到小猫,最终还是忍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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