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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薄雾如同轻纱般笼罩着汴京城的街巷。荣安站在镜前,最后一次审视着自己的新形象。
镜中人,已非以往那位皇城司女干当官荣安,而是一个略显瘦弱、眉目清秀、带着几分书卷气的年轻书生。她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崭新的青色从八品文官常服,头戴同色幞头,将一头青丝紧紧束起,藏在官帽之下。脸上用了特制的药粉,略微改变了肤色,使其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的苍白,眉毛也刻意描粗了些许,掩去了女子特有的柔媚。胸前更是用细棉布层层束紧,不露丝毫痕迹。
她现在的身份,是安荣,字盛昌,淮南西路舒州人士,新补的秘书省正字。履历清白:寒窗苦读,去岁侥幸中举,因在书画鉴赏和版本校雠上“小有才名”,得蒙某位“致仕老臣”举荐,特擢入崇文院秘阁任职。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荣安迈步走出了栖身的小院,向着位于皇城东南角的崇文院走去。
崇文院并非单独一座建筑,而是一片规模宏大的建筑群,红墙碧瓦,飞檐斗拱,在晨光中显得庄严肃穆,与皇城司的森严、市井的喧嚣截然不同,这里弥漫着一种独特的、混合着书卷墨香与古老木料气息的沉静氛围。
在门吏验看过吏部文书和官凭后,荣安被引着穿过数重院落。沿途可见捧着书卷匆匆走过的低阶官员,洒扫庭除的杂役,以及在一些敞开的厅堂内,正襟危坐、埋于故纸堆中的学者官吏。一切都显得秩序井然,甚至有些过于安静,只有脚步声和偶尔的翻书声打破沉寂。
最终,她被引至秘阁所在的一座独立院落前。与外院相比,这里的守卫明显森严了许多。院门口站着四名按刀而立的禁军士兵,眼神锐利,气息沉稳。领路的书吏上前交涉,验看文书,又经过一番仔细的盘问和登记,安荣才得以踏入那扇厚重的、象征着帝国知识核心禁地的大门。
院内古木参天,环境更为幽静。主楼是一座三层木石结构建筑,飞檐高耸,气势不凡,匾额上“秘阁”两个鎏金大字,据说是太宗皇帝御笔。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陈年墨香和淡淡的防虫草药气味。
她被带至一楼东侧的一间廨舍,这里是秘书郎及几位资深校书郎处理日常事务的地方。
廨舍内,一名身着绿色官袍六品服色、年约三旬、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的官员,正伏案疾书。他便是那位神秘的沈阳江,沈秘书郎。
引路的书吏恭谨地通报后,沈阳江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落在荣安身上,上下打量着她。那目光并不凌厉,却带着一种仿佛能穿透皮囊、洞察本质的审视感,让荣安心中一凛。
“下官安荣,拜见沈秘书郎。”
荣安按捺住心绪,上前一步,依足礼数,躬身行礼,声音刻意压低,带着新入职官员应有的拘谨与恭敬。
沈阳江没有立刻让她起身,只是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出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廨舍内格外清晰。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安……荣?舒州人士?去岁的举子?”
他拿起桌上显然是刚刚送来的安荣的履历副本,扫了一眼:“嗯,‘素谙书画,尤精校勘’?倒是年少有为。”
这话听起来像是例行公事的客套,但荣安却敏锐地捕捉到那平淡语气下的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她这份“才名”,来得突兀,以沈阳江这等位置的人物,不可能不起疑心。
“秘书郎谬赞,下官愧不敢当。只是家中略有藏书,自幼胡乱翻看,略知皮毛,实不敢当‘精通’二字。日后还需秘书郎与各位同僚多多指点。”
荣安将姿态放得极低,语气诚恳。
沈阳江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放下履历,目光依旧停留在安荣脸上:“秘阁重地,非同寻常。一应规矩,想必你来时已有耳闻。在此当值,需谨记八字:‘谨言慎行,恪尽职守’。不该问的不同,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去的地方不去。若有违逆,莫怪本官不讲情面。”
他的话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其清癯文雅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
“下官谨记秘书郎教诲,定当恪守规矩,尽心履职。”
荣安再次躬身。
“很好。”
沈阳江点了点头,似乎对她的态度还算满意,随即唤来一名候在门外的老书吏:“张吏,带安正字去熟悉一下环境,领取腰牌、钥匙,告知他日常规程及注意事项。明日开始,便随王校书一同校勘甲字库的《玉海》稿本。”
“是,秘书郎大人。”
那张姓老吏躬身应下,然后对荣安做了个“请”的手势。
荣安再次向沈修远行礼告退,跟着老书吏离开了廨舍。
走出廨舍,被院中微凉的空气一激,荣安才感觉背后隐隐有些冷汗。
这沈阳江,果然不是易与之辈。他就像一条潜伏在深潭里的毒蛇,看似平静,实则随时可能出致命一击。他对自己这个空降而来的“关系户”,显然抱有极高的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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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老书吏张伯带着荣安在秘阁院内有限的活动区域转了转,指点了各处功能房舍,如校勘堂、藏书库区入口、吏员休息处、茅厕等,反复强调了防火、防潮、防虫、以及严禁明火、严禁私自携带物品出入等种种铁律。最后,交给她一枚代表身份的木质腰牌和一把铜钥匙——这把钥匙只能打开指定校勘区域的门锁,以及她个人分配到的那个狭小的值宿柜。
整个过程,张伯态度还算和蔼,但言语间也透着公事公办的疏离,显然对荣安这类“有背景”的年轻官员见得多了,并不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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