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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渐黑。
等周平接到圣旨后急匆匆赶到宫门口时,除了守卫,便只有大太监高全一人。
周平甚是奇怪,以高全的身份和地位,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宫门口,很不寻常,一定是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周平紧着几步,小跑了过去,还没等说话,倒是高全先开口了,却也只有两个字。
“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没有轿子、没有随从、甚至连护卫都没有,就这么孤单单两个人在深邃的皇宫里静静地走着。
“高公公,幺妹最近在宫里咋样?”
高全微微一笑,当然,这个笑只有他自己知道。
“怎么,大晚上命你进宫,你就只问幺妹?”
周平挠了挠头,傻笑道:“这丫头冷不丁离开家这么久,肯定是担心的,幺妹没闯什么祸吧?”
“没有,沫沫是个很有灵性的孩子,学琴进步很快,只是念书太困难了,教得不如忘得快。”说到这,高全只觉得脑仁都疼,揉了揉太阳穴。
“不过这孩子天生就有一种能够吸引人的气质,现在已经成了孩子头,天天屁股后面跟着一群小太监。”
周平长吁一口气,毕竟这宫里不比宫外,万一得罪了什么人,自己恐怕连救的机会都没有,于是说道:“那有劳公公多照顾一下,沫沫这孩子从小野惯了,若实在难以管束,让我领回去也行。”
说到这,高全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犀利的眼神盯着周平,声音虽然压得很低,却也十分刺耳,令人头皮麻。
“怎么?你觉得咱家连自个儿的徒弟都照顾不好吗?”
周平苦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担心这孩子。”
高全突然笑了,因为他知道周平说的是心里话,不像别人,因为惧怕自己的地位和权势,极尽恭维与奉承,连一句真话都不敢讲。
“放心吧,只要我在这宫里一天,便能保这孩子周全。快走吧,今晚还有紧要的事交代你去做。”
皇宫很大,级大的那种,沿途之中,遇到很多宫女和太监,还没等照面,便已经跪下了。
似乎他们不需要用眼睛看,也不需要用耳朵听,只凭感觉便知道何时该跪、何时可起,而这也仅仅是在宫里活下去的最基本的能力。
穿过一座座宫阙,两人进了一扇宫门。
可宫门的另一边除了四面高墙和一地的瓦砾便什么都没有。
没有雕梁画栋、没有耀眼的宫灯,也没有卑微的太监和宫女,有的只是一片令人压抑的黑暗和三个身穿红色飞鱼服的人。
一个瘦高如竹竿,四肢修长,锅着腰,两条手臂垂在了地面,十只指甲在仅有的一盏灯笼下泛着青黑色,紧紧地抠在地砖里,若不是手臂撑着,随时都会折断似的。
另一个矮胖如钟,一直在咧嘴笑,圆脑袋、圆身子、没有脖子,看不见胳膊在哪,肚子底下就是脚,感觉从坡上推一把,能一直滚到坡底。
站在两人中间的是个女人,手里拿着唯一的灯笼,看上去好像很正常,只是那盘好的髻里为啥有两根骨头?而且周平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两根十岁左右的孩子的腓骨。
“参见公公。”三人齐齐作揖。
高全点点头,算是回应。
三人转身,在前面引路,背上分别绣着“五”、“六”、“九”。
三个太保爷,在这片皇宫的废墟之中难不成三缺一?鬼都不信。
周平虽然心里犯嘀咕,可是也就是在心里嘀咕嘀咕。
在这里,无论有什么话都得憋着,别把自己当根葱,就算是开国元勋、皇亲国戚,万一问了不该问的,一样分分钟死得不明不白。
所以,少说多听,也是在皇宫能够活下去的另一项基本技能。
周平走在最后面,低着头,眼睛却向上抬着,透过微弱的灯光凝视着那三位太保爷。
高个的叫刘五,擅长用毒,究竟有多擅长?一人可屠一城。
矮胖的叫阎六,说是太保爷中度最快的,连腿都没有的人是如何度第一的?
以人骨做簪的是蓝九,绰号“骨鬼”,本是火罗巫师,不知因何原因入了大齐,还能成为太保爷确实令人意想不到。
不多会儿,三名太保爷停下了,高全站定后转过身子,面向周平,仅有的一盏灯笼只能映出半张脸,十分诡异。
“接下来,所见所闻,仅限于此地,倘若传了出去,是要诛九族的,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是随咱家进去还是转身离开?”高全的声音既细且柔,更显阴森。
周平嘴角微翘,齿缝之间挤出一丝气声,好像自嘲一般。“我是接了圣旨来的,还有回头路吗?三位爷,指条路吧。”
蓝九提着灯笼向前跨出几步,寻着灯火,周平倒吸一口凉气。
地面上,密密麻麻竟全是人骨。椎骨、肋骨、尺骨、髋骨……长的、短的、粗的、细的、成人的、小孩儿的……层层叠叠、白骨森森,有一整根的,还有断裂的,尖如刀刃、犹如獠牙,透着一股子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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