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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清的“道”走到了尽头,他吞噬的东西太多,心性已毁,虽为神君,却戾气滔天,任之必为祸苍生。
万物苍生皆有其数,白及知晓自己并非圣人,不能轻易定他人生死。恨意滔天者若心性未乱,他便可以收他为徒,教他静心学道,引他回正道,如单阳;若心性已乱,便还他苦痛、还他悔恨,让其不得为祸人间,将其归天命,如张六。可若是此人是他自己……
必不能留。
万念心头过,白及再睁眼时间却不过过了一瞬,眸中之色又定了几分:“朔清必将为祸。”
玄明无奈地笑笑,道:“唔……这话或许不该我来说。不过,你可知此处可是你的记忆之中?已发生的事既已发生,你便是在回忆中改变,也无济于事。”
白及却摇了摇头:“我说得并非记忆。”
停顿片刻。
“我既有这份记忆,说明朔清的恨意尚在我意识之中,我若此时不除他,日后他再现世便不是在记忆之中。这般身缠戾气之人若是其他人,尚且有挽救之法,可若是我……除我之外,谁能阻我?”
玄明听得一愣,又是不禁摇了摇扇子,无奈地摇头笑道:“我倒没看出来你竟然是这般狂傲的性子。”
云母亦是听得心惊。不过她倒不是觉得师父狂傲,只是担心。
她听说过师父还是神君之时便可与天帝一较,转世后则是“东方第一仙”,论起修为实力亦是上仙第一流。况且按照师兄师姐的说法,师父亦是如今天界难得的既修心亦善实战的神仙,虽说他转生便再未与天帝打过,不知胜负,可平时确实从未遇到对手需要他认真,至少云母跟随师父至今,无论什么对手,都只见他一剑解决。
云母完全不怀疑师父那句“除我之外,谁能阻我”,只是一方面又为师父口中所说的那戾气冲天的朔清神君怨恨尚存于他身体之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复活担心,另一方面又为师父要去屠的是他自己担忧。
便是云母不曾历过心结,也知道这世间最难打败的,莫过于“自己”。
云母担心地“呜呜”叫了两声,便要担心地朝师父跑去,谁知还未等她碰到师父的衣角,已经被大步上前的玄明神君一把捞进怀里。玄明神君十分顺手将小狐狸揣怀里,道:“既然如此,你这误闯的徒儿就暂时寄放在我这儿吧。她本来在你记忆不会受伤,但毕竟现在的情况相当于是元神入梦,而你若要去杀你自己,已是元神相斗,颇为危险。我看你这徒儿仙身未成,若是不好,难免波及到她,她可是承受不住你们随便一个打一下的,你要是出事,我也好送她出去……对了,你既然要去杀你自己,你可知道你在哪儿?”
也不知道玄明神君是不是故意的,师父和朔清神君虽说是同一个元神,可明明可以用各自的名称区分,玄明神君却偏要搅在一起。云母都有点听晕了,好在勉强还能猜到个大概的意思,连忙朝师父看去。
白及一顿,回忆起他在草庐醒来前最后看到场景,头一点,大步便要走。云母忙在玄明神君脱口而出喊道:“师父!”
白及出竹林的步伐又一次被阻,他回头见小白狐满脸的担忧之色,停顿片刻,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等我回来。”
话完,转身而去。
云母委屈地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她虽想跟师父同去,可却也知玄明神君说得是实话。她一只尚未成仙的五尾狐,跟着师兄师姐下山简单地收个妖兽或许还行,跟着师父去屠神恐怕只会让师父太过顾及她而拖了师父的后腿。
于是,目送着师父的背影消失在竹林深处,云母便没精打采地垂下脑袋。
玄明神君看她这般模样,叹了口气道:“你别这样,看不见你师父就这么难过吗?看不见他,你还可以看看我啊……你难道不觉得论起英朗俊秀,我比起你师父也不差吗?”
云母使劲打起精神看了他一眼,非常沮丧地趴了回去,挂在玄明神君手臂上。
玄明失笑地晃了晃扇子,倒不生气,考虑片刻,摸了摸下巴道:“你也别这么失落,我虽是隐居在竹林中,但好歹是个神仙,你若是实在担心,让你在草庐在看着你师父的办法好歹还是有的。”
云母一震,抬起头来。
玄明笑了笑,暂时将她放下,走到草庐的角落里,打开一个积了许多灰的箱子,翻了半天,拿出一面简陋的镜子来……
……
另一边,白及出了竹林便往他心中所想的方向行去。
此处毕竟是以他的记忆为本形成的幻境,他自然对此处比云里雾里的云母要了解得多。
若说幻境刚开始时是混沌已开、人族初现之时,如今便已是人间始现繁盛、上古神各自为营形成势均力敌之势之时。此时玄明神君的兄长、如今的天帝已经在筹谋建立天庭管理数量日渐增多的各路上古神以及少数人间飞升的早期仙人,只是碍于此时的仙大多没什么功利心只愿四处逍遥,而上古神中有实力者则大多心气高傲不服管教,便是立了天庭,也非得自己当那第一神不可,这才迟迟建立不成罢了。
上古之时,正是神仙界最为动荡之时,大约也就玄明神君那方仿若与世隔绝般的竹林才能百年如一日的毫无变化了。
白及对他所去的方向没有笃定无疑,没有丝毫的迟疑。
如今有实力的神率领站队的各路中下流小神和门下弟子各掌一方,并互相吞并。朔清在上古神中虽算是极其年轻,却成长得极快。苦难之力是何其强大的东西,多少人身陷绝境而凭此力奋力挣扎绝处逢生?朔清初现世之时,便可以一人之力占据一方天地,引得有野心的中神小神纷纷投奔而去,算是成为他门下之人。虽然朔清为人孤僻任性,一身煞气,可在天界乱世之中,性情古怪又算得了如何?
只可惜他们不知晓,朔清彼时早已失了心性,身负万千仇怨,心中犹如死水一潭。他要登至高,图得哪里是掌管三界,分明是要灭世。再历八百多年的分分合合,待到他与天帝两方分庭抗礼之时,朔清野心便暴露无疑,世间神仙或有野心或傲慢,可大多以善为本的,哪里见过这等邪神?待朔清变得越来越性情乖戾,便是原本他门下之人,渐渐也吃不消退走而去,终究又剩下他孤身一人。
然而纵使如此,天兵天将仍是奈何不了朔清,唯有天帝亲自下场一斗,大战十年,方才分出胜负。
白及目色微微一凝,握紧手中剑,再看向前方,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此处乃是记忆之中,可他既能脱离朔清的身体、在自己的身体醒来,便说明他本身的意识能与朔清身负的怨恨分离。
此时的朔清,便是他的心结所在,亦是不可不杀的隐患。
白及行路极快,不过须臾便已至他所想去之处。朔清如今已是一方神主,自不必再住山洞,住所奢华程度甚至不亚于天宫。宫宇重重,白及却宛若洞悉方向一般穿行其中,不久就找到了一处大殿,他抬脚踏入,便见立着一个黑衣之人。对方听到脚步之人便转过头,他原本身形样貌都与他有七八分像,只是目中无神,眉宇间的煞气之盛近乎能凝聚出实体,此相影响,原本的七八分硬是降到了只有三四分。
白及心中大定。
“你是何人?”
对方问道。
白及一言不发,只是持剑上前,一身白衣宛若皓雪。
下一瞬,剑锋相接。
……
云母拜入师门至今,还不曾见过需要让她师父出第二剑的对手。而今日,她只看到眼前白光不断,根本难以分辨两人动作,更是不知哪边占着上风,只能一通乱看,其实心焦不已。
一旁的玄明神君却是看得哑然,原本还在扇的扇子不知不觉也收了起来,渐渐露出正经之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玄明忽然头中一痛,他抬手扶了扶额。
云母原本看得认真,可是感到身边的玄明神君状态不多,不免还是分了神。她一会儿看镜中交斗的两人,一会儿又看身边的玄明,担心地问道:“玄明神君,你没事吧?”
“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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