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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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永徽之变73（第1页）

疏影阁的日子，因花嬷嬷的到来仿佛被注入了沉稳而温厚的暖流。窗棂外春日的气息日渐浓郁，翠绿的新叶在阳光下漾着清透的光泽，映衬得室内也多了几分生气。

莫锦瑟在花嬷嬷细致入微的照料下，面色如同精心温养的玉，褪去了原先那层令人忧心的苍白，渐渐透出健康的红晕，似最上等的胭脂染在细腻的羊脂玉上，自然温润。她原本略显纤薄的肩背似乎也添了些许温软的弧度，不再那么脆弱单薄，行动间虽依旧仪态优雅，却少了分病中的无力感。

宋麟每每处理完外务回府，踏入疏影阁的第一件事，便是悄然靠近坐在窗边软塌上的莫锦瑟。他屏息凝神，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她日渐丰盈的脸庞和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看她气色红润，神色安宁，一颗悬着的心才像是找到了落脚处，慢慢沉实下去。

花嬷嬷端着一盅刚炖好的燕窝雪蛤羹走进来，动作麻利又轻柔地将青瓷盅放在榻边小几上，揭开盖碗，清甜馥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她脸上带着自豪的笑：“少夫人，尝尝老婆子新调的方子，加了点野蜜和干桂花，最是滋润补人，还不上火。”

莫锦瑟含笑接过花嬷嬷递来的汤匙，小口小口地喝着，脸上是满足的神情。曾几何时，那些油腻补品闻到都令她作呕，如今在花嬷嬷巧心思的调治下，竟也能吃得下这般滋补之物。

“嬷嬷费心了。”宋麟真诚地向花嬷嬷颔致意。若非这位视他如亲子的老人坐镇，莫锦瑟的孕吐和食欲不振绝不会好得如此之快。

花嬷嬷摆摆手，目光在宋麟和莫锦瑟身上来回转了转，满是欣慰。随即，她敛了些笑容，走到宋麟近前，声音压得极低，只二人可闻：“世子爷放心，老婆子懂规矩。老婆子来这里，只有一个事儿，就是侍奉好少夫人和她腹中的小世子，旁的，一概不管，一概不听！”她眼神沉稳而坚定，“老婆子眼睛虽花了些，心里亮堂着呢。这王府里头，心思各异的人不少。谁的手想伸进这疏影阁来……”花嬷嬷冷笑一声，“老婆子这一辈子，别的不说，护主的本能，还没丢！”

她知道宋麟言语中的深意所指是谁。王妃温淑华。想起温淑华，花嬷嬷心中既感喟又有一丝钝痛。她是亲眼看着温淑华生下宋蓁蓁的。那时宋辰还在边陲苦战，王府在北境根基未稳，条件清苦。温淑华挺着大肚子，既要操持王府内务，安抚流离失所的王府属臣家眷，还要日夜悬心远在沙场的丈夫，整个人熬得形销骨立。生产时更是凶险万分，胎儿胎位不正，折腾了一天一夜。是花嬷嬷凭着早年随军在营学来的经验和一身力气，硬是帮她把胎位正了过来，保住了她母女平安。那时的温淑华，虽也养尊处优了些，但骨子里带着北境的坚韧和明事理的温婉。生蓁蓁时痛得死去活来，醒来第一句话却是问前线战事，怕王爷分心。产后身体虚弱不堪，也不曾苛责服侍的下人，反而体恤大家都不容易。可现在呢？花嬷嬷心中深深叹息一声，仿佛那叹息能穿越时光，砸在北境那几间简陋却带着家的温暖的土胚房里。变了。她印象中那个温婉坚韧、识大体的当家主母，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满心怨毒、刻薄狭隘的模样？那尖酸的话语，那不怀好意的眼神……花嬷嬷每每远远瞥见温淑华看向疏影阁时那带着不甘和嫉恨的目光，就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出。

宋麟自然捕捉到了花嬷嬷眼中那复杂的情绪。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嬷嬷也看出来了。母妃她……性情确实不复往昔了。”他目光扫过莫锦瑟静谧的侧影，声音更沉了几分：“根由……便在沈清砚那个女人身上。”沈清砚！花嬷嬷浑浊但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不屑。她虽离府荣养多年，住在宋辰赐给她的、清净雅致的小院里安度晚年，但府中大小管事里有她带出来的人，这王府的风吹草动，尤其涉及宋麟的，总有人会念旧情告诉她几分。那个所谓的“沈姑娘”，在花嬷嬷听来的描述里，就是个心思玲珑、八面讨好，看着温婉柔顺、实则步步为营的狐媚子！温淑华被她救了一次后，竟如着了魔般，把这个女人当成亲女来疼，将原本属于自己的子女都冷落了！更把她捧得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在祠堂里顶撞世子妃，言语恶毒咒骂三少夫人红姒，更是痴心妄想染指世子妃之位！好好的一个王府主母，被一个来历不明、心术不正的小女子挑唆得失了心智，连自己的亲生骨肉、血脉嫡孙都抛诸脑后，只顾着袒护那个祸害！“作孽啊！”花嬷嬷忍不住低声啐了一口，又怕惊扰了莫锦瑟，赶紧收了声。眼神里却充满了对沈清砚的厌恶和对温淑华的痛惜。王爷多好的人，夫妻半生，共患难也有，同富贵也有，如今返回长安本是幸事，温淑华作为主母、作为相携数十载的妻子，即便心里有些失落难过也该体面地放下，何至于被嫉妒蒙蔽至此？！何至于让一个外来女子钻了空子，把持着弄得府邸不宁、母子离心？！“一个沈清砚……竟把好好的一个人变成了自己都认不出的模样……”花嬷嬷声音有些涩，是对温淑华巨大变化的深深惋惜和不解。她对王爷那份曾跨越艰难的夫妻情谊，竟抵不过一个小女子的挑拨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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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嬷嬷，”宋麟的声音将花嬷嬷的思绪拉回当下，带着不容转圜的郑重叮嘱，“在疏影阁，我只要你一心一意照顾好锦瑟和她腹中胎儿。”他目光如炬，话语如同刻印：“锦瑟的饮食汤药，一应入口之物，务必亲力亲为，不得经旁人之手！所用食材、药材来源，必须清清楚楚！每日食谱药单，交由碧城去办，但烹煮炖熬，务必嬷嬷你全程盯着！”“至于外面那些闲言碎语，”宋麟眼底掠过一丝寒光，“嬷嬷只当是过耳之风，不必理会。更不必为此惊扰锦瑟养神。”他略作停顿，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冷酷：“若有任何人——尤其是玉澜堂（王妃居所）那边来人，胆敢踏入疏影阁意图对锦瑟不利，或说些不该说的话试图搅扰……嬷嬷，你不必对她客气！”宋麟并未点明这个“她”是谁，但花嬷嬷心领神会。王妃温淑华。“老奴省得！”花嬷嬷重重地点头，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了然和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世子爷放心！老婆子这身骨头虽然老了，但道理在，底气就在！为了世子妃和小主子，老婆子什么都敢豁出去！该守的规矩老婆子懂，但这规矩要是冲着少夫人来的歪理，老婆子也认得清！”宋麟是她亲手奶大的孩子，她看着他从一个玉雪可爱的婴孩，历经长安为质的孤苦与险恶，在权势倾轧、人情冷暖的漩涡中挣扎求生，磨砺出一身硬骨。这孩子心性坚韧，认准了的事，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他对莫锦瑟那份如珠如宝、几乎奉若神明的珍爱，花嬷嬷看得真真切切。他的整颗心，早已被莫锦瑟占得满满当当，再容不得其他半分。“世子妃心地好，”花嬷嬷真心实意地补充道，看着沉睡的莫锦瑟眼神柔和，“虽有眼疾，心眼比谁都透亮明净！待人接物，既有世家贵女的端方，又没有寻常官家小姐的矫情做派。模样气度，更是老婆子我这一辈子见过的顶顶拔尖儿的！能娶到这样的姑娘，是世子爷您的福气！是王府的福气！”她的语气充满自豪，对温淑华那些“配不上”的贬低嗤之以鼻，“如今有了小主子，更是天大的喜事！天大的好事！这血脉，是扎扎实实的平南王府嫡系血脉！是老天爷给宋家的恩赐！”她实在不明白，温淑华身为祖母，怎么能对流淌着自己亲子血脉的孙辈，也心存这么大的芥蒂？就因为她不喜欢孙儿的母亲？就因为这份喜欢被人为地扭曲了？

宋麟听完花嬷嬷的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交代完毕，他走到窗边矮榻旁，见莫锦瑟不知何时已悄然入睡。阳光透过薄纱窗棂，在她安详的面庞上投下柔和的光晕。长睫微阖，呼吸绵长均匀。宋麟动作轻缓地在榻沿坐下，高大的身影形成一个半包围的守护姿态。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眼前这宁静美好的画面深深烙印进灵魂深处。

花嬷嬷没有退下，她安静地站在稍远一些、刚好能看到夫妻二人的地方，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暖意融融的午后阳光透过琉璃窗洒入，在莫锦瑟微蜷的睡姿旁投下金纱。宋麟宽厚的肩膀微倾，如同护崽的雄鹰，投下的阴影恰巧为莫锦瑟遮挡着脸上偶尔掠过的光斑。他并没有触碰她，仅仅是小心翼翼地守在咫尺之遥，目光专注得如同在凝视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宝，连呼吸都放得极其轻缓。

花嬷嬷布满皱纹的眼眶有些微微热。这孩子……心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心疼、骄傲，也夹杂着对温淑华的怨怼和不解。宋麟从小被抛在长安这龙潭虎穴之中为质，看似顶着“平南王世子”的尊贵身份，实则无权无势，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那些年的磋磨，花嬷嬷即便不在身边，也能想象其艰辛。他没有长成怯懦畏缩、或随波逐流的样子，反而被砥砺得坚毅沉静，如同一块被反复锤炼后收敛锋芒的寒铁。这份坚韧内敛，是在无数委屈、提防、算计的夹缝中顽强生出的根骨！如今，这棵孤独生长在荆棘丛中的大树，终于找到了他愿意扎根、愿意守护的土壤。他所有的强硬、所有的锋芒、所有的城府算计，都化作了对怀中那个沉睡女子的至柔守护。他不需要任何人认可他对莫锦瑟的爱，也不需要任何人来置喙他的选择。他能给与的孝顺是有限的，是守住了底线的——他可以孝，但绝不愚孝！花嬷嬷毫不怀疑，在这世上，除了宋辰，任何人都无法动摇宋麟守护莫锦瑟母子的决心。即便是温淑华——这位给了他生命、却在他最需要庇护的童年将他置于艰难之地的母亲——若真的踏过那条底线，妄图伤害莫锦瑟或孩子分毫……花嬷嬷清晰地看到，宋麟眼底那片对着莫锦瑟时才有的无尽温柔之下，所隐藏着的、足以冻结万物的冰冷与不容触犯的决绝！

就在这宁静得仿佛时间凝滞的时刻，外间侍立的小丫鬟脸色有些微妙地进来，在花嬷嬷耳边快低语了几句。花嬷嬷脸上的温情瞬间褪去，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她随即挥手让丫鬟退下，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挪到了内厅与外院相接的花格隔扇门后，只轻轻拨开一点点细缝。

隔着雕花槅扇的琉璃窗纱，影影绰绰地，花嬷嬷看到了一个身影悄然立在疏影阁月洞门外的假山石后一角。一身华贵的锦绣常服，髻精心梳理，簪着价值不菲的点翠凤钗——正是平南王妃温淑华。她并未靠近，只是远远地站在那边阴影里，脸却微微侧着，目光似乎穿透了窗纱与数重院落，死死地投向灯火温馨的内室方向！那目光隔着如此远的距离，花嬷嬷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冰冷、怨毒、以及……一丝复杂的、如同枯井般沉寂的失落。花嬷嬷心中冷笑一声。王妃啊王妃……你心中再怨再恨再不甘，此时此刻，也只能如同见不得光的幽魂般，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远远窥视着你儿子真正的安乐窝了。你亲手推开了他的世界，他心中的家已经换了模样。疏影阁的灯暖，终究照不到你栖身的寒窑。花嬷嬷收回目光，轻轻合拢了那丝缝隙，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步履沉稳地走回依旧在酣睡的莫锦瑟身边，拿起一把温热的毛巾，继续为莫锦瑟轻柔地擦拭额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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