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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跑到保国跟前,看着他冻得发青的脸,问:“镇冷,你搁这儿弄啥?”
保国苦巴着脸反问:“那我去哪儿?”
保山问:“您伯又打你了?”
“冇。”保国摇头,“我叫俺奶奶拉到家哩时候,他上工了,这儿还冇下工。”
年年和保山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问:“日头快落了,一会儿就下工了,你想咋弄?”
保国袖子在鼻子上擦了一把:“不知,反正我不回家,不中就搁这儿叫冻死去球。”
保山说:“你叫您奶奶逮住哩时候,冇跟她说点好话?”
“冇,”保国说,“说也冇用,她就是个祸害精,光好看着别人挨打别人倒霉。
我回到家,背着增国,看着四国,还剥着蜀黍,她也冇饶过我,一直厥,还拧我,说今儿不叫俺伯打死我她就不算人。
反正咋都得挨打,我给增国他俩一撂就跑出来了,美一会儿是一会儿,今儿要是真叫打死我也不算老亏了。”
保山看年年:“就他伯那屌形,他奶奶轰哩狠了,他可真敢给保国打死。”
保国说:“所以我才会跑出来耍,要是死了,就冇法儿耍了。”
年年有点抓狂:“保国,你不想法不挨打,去想死?”
保国说:“我想啥都冇用,俺奶奶是孬孙货,俺爷成天枯楚着脸,除了去地干活儿跟拾粪,三天都不一定说一句话,跟死人样;俺伯就听俺奶奶哩,俺俩哥也不会跟您哥您姐样,您妈打你哩时候替你挡着,我有啥法?”
保山想了想,说:“要不,你跑吧。”
保国问:“跑哪儿?咱这几个村儿哩人都是亲戚,我跑出去最多到明儿,就叫送回来了。
再远点,我谁都不认识,冇钱,也冇粮票,我也不会要饭,最后还是叫饿死。”
年年一想,保国说的还真是。
正好一阵风过来,尘土卷着树叶,刮了三个人满头满脸。
年年烦躁地看了一圈,想找个背风的地方坐下慢慢帮保国想个长远的办法,却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一处背风的地方。
他拉拉保山:“这儿太刮慌了,路上过哩人也老多,咱去找个人少还背风哩地丈儿吧。”
“那边那个大坑,”保山指了指西北方向,“那个大坑跟俺家东边那个差不多,特别深,还离路远,不会叫人看见咱。”
“走。”年年拉了一把保国,带头跑了起来。
今天是东南风。
这个位于西柿林和柴垛之间的大坑,生长着各种杂树,白杨最多,坑壁上的树棵子大部分都是构树。
大坑东面靠着路的这一边坑底略高一些,但坑壁很陡,几乎是竖直的,今天正好能挡着风;坑的西南面最深,但因为地势关系,坑壁的坡度要缓和一些,阳光从那边斜着照进来,落在大坑东半部,视觉上,东边的角落很暖和。
三个人站在坑边伸头往下看了看,年年指了指大坑东北角:“就那儿,走。”
都是从小在各种坑里、沟里玩大的,上树爬墙如履平地,对着那面几乎九十度的坑壁没什么感觉,三个人乍着胳膊保持平衡,一溜烟就冲到了坑底。
刚刚经历过冬天好几场大雪,坑里的土层蓬松柔软,三个人找了个白杨树最稀的地方,靠着坑壁坐下。
保国蜷缩起身体,胳膊搂着自己的膝盖,茫然地看着远处。
年年看保山:你想出法了冇?
保山哭丧着脸摇了要摇头,因为冷,也蜷缩起了身体。
太阳已经变成了温暖的橙红,透过树梢照在他们身上,风卷着尘土从上方掠过,刮向远处的田野。
年年发愁地叹了口气,紧了紧棉袄,抱起两只胳膊,把脸埋在两臂间取暖。
三个沐浴在夕阳中的少年,远看像一幅画,近看,衣裳逢着补丁,头发乱糟糟的,三张脸一张比一张苦大仇深,根本就是三个三天没要到半个干馍的要饭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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