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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晓娥把最后一张布票夹进红皮本时,指腹蹭过票面边缘的毛刺,心里那点不安像受潮的霉斑,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晓娥,在家不?”秦淮茹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刻意放软的亲昵,“我蒸了窝窝头,给你送两个。”
娄晓娥起身开门,看着秦淮茹手里冒着热气的粗瓷碗,碗沿还沾着点玉米面。她侧身让对方进来,眼角的余光瞥见秦淮茹袖口磨出的破洞——这双手昨天还戴着贾张氏送的新手套,说是“傻柱单位的福利”。
“秦姐有心了。”娄晓娥接过碗,指尖故意碰了碰碗壁,“刚出锅的?闻着真香。”
秦淮茹笑得眼角堆起细纹,眼神却瞟向桌上的红皮本:“看你家票证攒得整齐,不像我家,槐花的校服还缺半尺布票,愁得我夜里睡不着。”她叹了口气,手在围裙上反复蹭着,“晓娥,你要是有富余的……”
“布票是上月领的,刚够给我妈做件罩衣。”娄晓娥打断她,把窝窝头掰成小块,“不过我这儿有两尺的确良票,秦姐要是不嫌弃,拿去给槐花做条小围巾?”
秦淮茹的眼睛亮了亮,又很快黯淡下去:“的确良太金贵了,哪能让你破费……”
“拿着吧。”娄晓娥从红皮本里抽出票证,指尖捏着票角递过去,“上次借你的尺头,就当是谢礼。”她看着秦淮茹接过票证时微微颤抖的手,突然补充道,“对了,昨天见一大爷拿着块花布,说是街道的福利,秦姐要是不够,或许能去问问。”
秦淮茹的笑容僵在脸上,含糊应着“好”,转身时脚步明显快了些。娄晓娥望着她的背影,把没吃完的窝窝头倒进泔水桶——面团里掺的麸皮粗得硌牙,和贾张氏昨天丢在垃圾桶里的一模一样。
傍晚收衣服时,娄晓娥听见贾张氏在中院撒泼,嗓门大得能掀了屋顶:“好你个秦淮茹!拿我家的布票做人情,还说是娄家给的!当我老糊涂了?”
她晾着衬衫的手顿了顿,就见贾张氏揪着秦淮茹的胳膊往这边拽,唾沫星子溅了秦淮茹一脸:“让娄晓娥说说,这布票是不是你偷我柜子里的!”
娄晓娥摘下晾衣杆,慢悠悠走过去:“贾大妈的布票是蓝色的吧?我给秦姐的是粉色的确良票,上面印着‘工业券兑换’字样,要不要去派出所验验笔迹?”
贾张氏的手猛地松了,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你诈我?”
“我只是陈述事实。”娄晓娥把晾衣杆往地上顿了顿,“上周见大妈您往黑市跑,手里攥的就是蓝布票,当时跟您搭话的,好像是许大茂吧?”
贾张氏的脸瞬间褪成死灰,被傻柱连推带劝拉走时,还回头恶狠狠地剜了秦淮茹一眼。秦淮茹站在原地,手里的布票被攥得皱,抬头看见娄晓娥看过来,慌忙往身后藏。
“秦姐。”娄晓娥走到她面前,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票证是用来过日子的,不是用来挑唆是非的。”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秦淮茹红的眼眶,“槐花的校服,我明天再送两尺布票过来,别再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
秦淮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谢谢你,晓娥。”
夜里,娄晓娥刚把红皮本锁进柜子,就听见院墙外传来许大茂的声音,夹着酒气骂骂咧咧:“贾张氏那个老虔婆,敢拿我的布票去送礼,看我明天不拆了她的鸡窝!”
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见许大茂被两个黑影架着往胡同口走,其中一个穿的黑布鞋,鞋跟处补着块红布——那是傻柱的鞋。
“真是一出好戏。”娄晓娥低声自语,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个铁皮盒,把今天换回的粮票仔细码好。铁皮盒底层压着张纸条,是她托人打听的黑市行情,上面用铅笔写着“蓝布票掺假,掺棉比例不足三成”。
手指抚过字迹,娄晓娥轻轻笑了。原以为护住自家票证就够了,没想到这院里的算计像蛛网,稍不留意就会被缠上。好在她早有准备,那些给出去的的确良票,边角都做了暗记,就算真被拿去生事,也能说清来路。
这时,窗台上突然“咚”地响了一声,是块小石子。娄晓娥推开窗,看见傻柱蹲在墙根下,手里攥着个酒葫芦,见她开窗,赶紧把葫芦往身后藏。
“晓娥妹子,”他挠着头,声音带着酒气,“秦姐……她不是故意的,就是想让槐花穿得体面些。”
娄晓娥看着他冻得红的耳朵,突然想起白天秦淮茹袖口的破洞。她从抽屉里拿出个纸包,扔给傻柱:“这里面是半斤红糖,给槐花补补身子。”纸包里还裹着张纸条,写着“黑市布票多掺假,去街道供销社换正规票”。
傻柱接住纸包,愣了愣,突然涨红了脸:“谢……谢谢你啊。”
娄晓娥没再说话,关上窗户时,听见傻柱在墙外跺脚取暖,嘴里嘟囔着“明天就去供销社……”。她靠在窗边,看着月光在红皮本上投下的影子,突然觉得这院子里的夜晚,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至少,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挨打的娄晓娥了。那些藏在票证里的算计,那些裹在笑脸里的试探,她都接住了,而且接得稳稳当当。
红皮本的锁扣反射着微光,像只警醒的眼睛。娄晓娥伸手摸了摸,心里那点不安终于散了——只要自己立得正,手里的票证干净,就不怕任何明枪暗箭。
明天,该去供销社问问了,看看能不能把那些掺假的布票都换回来。她想着,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仿佛已经看见贾张氏拿到假票时的气急败坏,看见秦淮茹接过正规布票时的释然,看见傻柱挠着头傻笑的样子。
这四合院啊,果然处处是学问,但她娄晓娥,学来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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