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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温暖、很温暖。像梦里那只手……她一动都不想动。明知道不是母亲,却固执而贪婪地非要想着就是她。除了她,还会有谁呢……还好无瑕在、嫡母在……都在。她甚至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还会再得到她们这样近在咫尺的宠爱。宠到骨子里、腻到心都要化了……虽然这代价,也是她从没有想到过的。“小十,你让我心疼死了。我当初怎么和你说的?你……”无瑕哽住。“二表姐,我是怕。”静漪摸着无瑕的手。她在微笑,只是笑容有点凄凉,“已然是这样了,往下,我要是再成了传宗接代的工具……还有什么意思?”门外,陶尔安退后一步,回头望着陶骧。“这是怎么回事?”她低声问。她脸色已经很阴沉,眼中更有藏不住的火苗,却不得不压低了声音,以免惊动了人。陶骧没言语,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长姐,到底这就敲门进去、还是转身下楼?他再明白不过,若依着长姐的脾气,不是看在静漪还在病中,恐怕一脚踹开房门进去质问她都做得出来……但是她没有。“老七,她是你太太。她这么说,自有她的缘由。你做什么过分的了?”尔安问。陶骧抬手,按了下眉心。如火如荼的殇(十三)陶尔安眉皱得更紧,道:“我虽然在国外,与家中往来信件却算频繁,也没有少议论你的婚事。当初除了父亲和奶奶,反对者不在少数。如今,既然娶了嫁了,就要好好儿的。若是你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我也不帮你说话;若不是,这样子,她还是同你过下去的意思么?”“大姐,您过虑了。”陶骧说。他没有多的话,看起来也根本不想谈论这件事。陶尔安没有听到他解释,不禁更加来气。她正待发火,转念一想,少不得忍了气,道:“你做事极有分寸,该怎么着,不用我提点你。我不多嘴,但是如果继续这么着下去,恐怕在母亲那里,我也不能不出声。到时候,别怪我不替你兜着。”姐弟两人在起居室站着,一旁的仆佣屏声敛气。“大姐,谁没有伤心难过、胡言乱语的时候?”陶骧轻描淡写地问尔安。尔安深吸了口气,但仍很难平息心里的郁闷。她忍了又忍,才说:“真是伤心难过也就罢了……难道这是能胡言乱语的事?她是胡言乱语的人?你当我是好骗的?若不是看她在这个时候,你也够烦,我真想问问……”她陡然收声,又叹气,“被奶奶知道,恐怕要伤心了。”陶骧只是听着。对姐姐他也总是尊重的。“你要同我一起进去,还是我自己去?”尔安问。陶骧说:“大姐先去吧。”陶尔安皱着眉看着弟弟。她一时也摸不准陶骧的态度。陶骧的脸跟被冻过一样。若换做别人,她免不了要骂两句,可这个弟弟比她小十多岁。她自小便疼爱他,年纪相差这么多,她是看着他长大的,姐弟俩感情十分的好。像这样有了争执的意思,是极罕见的。尔安叹口气,看着七弟的神情。“你还成吗?”她问。陶骧看上去淡淡的,她总觉得越是这样,越是有些不对劲。这个弟弟的心思总是有些深沉,她虽然知道,但也没想到,就算是这样的时候,他仍能忍得住。“我等会儿。”陶骧说。陶尔安点头,过去敲了敲门,里面安静了下,才有人说请进。她推开门进去前,又看了陶骧一眼——他已经转过身去,打开烟筒的盖子,取了一支烟出来……陶骧站了片刻,又重新取出一支烟来,点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潮湿的缘故,烟竟然吸起来有些潮气,苦苦的。他把烟卷儿拿远些,看了看,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的。他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听到无瑕叫他,回身,见无瑕和长姐一同出来了,他点了点头。无瑕问:“静漪睡了。你要不进去看看她?”他说好。无瑕和尔安走开些。他进了门,并没有将门关严了。他只是想进来看一眼就走的。反正她也是在睡着。这倒也好。醒着的话,他进来,可能气氛就僵了。屋子里有淡淡的香气,他嗅了嗅,辨出是栀子花香。倒没看到这屋子里哪里有花瓶,也许是谁洒了香水,留有余香……这几日他没在这里睡,竟然觉得更加陌生起来。她躺在床上,把薄被抱在怀里,像是这样才觉得安全似的。他坐下来,看她鼻翼微微颤动了下……是他遮住了从窗子进来的光,她就被笼罩在阴影当中。不知为何,他觉得她并没有睡着。于是他伸手,温热的手指贴着她的面颊。她的面颊有点凉意,像那天,在医院的小天井里,她倒在他怀里时,她的脸就是凉的……她果然僵了身子。片刻,她睁开眼。他的手紧贴着她的颈子。静漪拉下他的手来,推开。可他的手仿佛还在那里,并且用了很大的力气在卡住她的喉咙……陶骧被她这样挡开了手,也没有再动换。但是他的手挨着她的,她的手还是在微微发颤。不知道是因为怕,还是因为激动。也许都有。“我明天一早就走了。你在这里休养一阵子,过些日子,我会让人来接你。”他说。她并不意外。不知为何她就是能猜得到,他是要离开了。她看着他的眼,深深的、黑黑的眸子,目光沉得仿佛能把她给吞了。“陶骧,我……”她开口,喉咙有些哑。他望着她,说:“你不想回去。我知道,但是不行。”她移开视线。床头灯照不到的地方,都是黑影。黑的也深重,心里像压了无数的包袱,沉的直不起腰来……她挣着起来,坐在床上。陶骧看她将被子拉起来。“不是。我这就跟你一起回去吧。”她说。“这是母亲的意思。”陶骧说。静漪抬眼看他。“跟家里说的是你生病了。”陶骧说。静漪停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道:“好。”他的话里听不出什么来,连他们当时争执时候他语气里的阴沉也都消失了。仿佛他们在说的,真的只是一场伤风感冒。于她不过是很快会痊愈的小病症,无足轻重,于他更是如此……但他这么平静,还是在她意料之外。此时他们似乎都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他还是看着她,她却开始回避他的目光。“休息吧。”他站起来要走。拿外衣时,衣服刮了一下椅子,发出嗤啦一声。他眉头皱了下,将衣服搭在手臂上。转身要走,却看到静漪正望着他。他立住了,也望着她——她分明在盯着他,却好像又不是,而是看穿了什么似的。那眸子是越来越黑,闪着晶彩,却有种冷的怕人的意思。“她不是女友的妹妹那么简单吧。”她说。陶骧眉尖一蹙。她听似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他却立时明白了。他将衣服丢回椅背上,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回答我,我其实不知道。”静漪说着,往后靠在床头上。有点支撑才好。“她倒是不讨人厌。”“别费这个心思了。既然对你来说是麻烦,我会处理好。你不用担心。”陶骧说。她说:“我不担心她……”“那么你担心什么呢?”陶骧沉声问。“我说了我不担心这些!”她反而抬高了声浪。“静漪。”陶骧隔了一会儿,才开口。静漪望着他。“在你心里,我必须是个混蛋?”他问。他忽然低了头,靠近了她。他的眸子和她的,也只有几寸远的距离。静漪有短暂的呼吸停止。她只望着陶骧,手被他按住,人也定住了似的。她似乎没有听明白陶骧的问话,只是注视着他的眸子。“他死了。你这不算是背叛他。”陶骧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手臂。很轻很轻地,却让她颤栗。静漪扬起手来,被他挡住了手腕子。迅速地,他将她的手攥在手心里。陶骧低声,在她耳侧说:“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守着吧。不想生孩子,你就不生。不过你把这点小心思放好了些。不然日后你在陶家,寸步难行。”他松开她的手,整理了下衣服,才转身出门。“好好养着。我保证这段时间绝不打扰你休养。”他说着开门。就在他开门的一刹,一只花瓶咣的一下对着门口便砸了过来。他连脚步都没停,出去便将门关好了。“老七?”许雅媚正带着虎妞端了夜宵上来,看到这情形站住了。陶骧却只应了声“二嫂”。雅媚见沉着脸从自己身边经过,问道:“老七,下去吃晚饭……你明天什么时候走?”陶骧这回没有应声了。雅媚愣了下,发觉不对,急忙敲门进去看静漪,“静漪?”静漪伏在床边,雅媚愕然,扔了手里的东西跑过去,借着灯光一看,她的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湿乎乎的一片。雅媚赶忙扶起静漪,看她不好,忙让虎妞去喊秋薇来。静漪大恸,不等秋薇来,下床跌撞着进了盥洗室,又大吐……雅媚也有些慌,忙着让叫医生来。她话还没说完,被静漪一把抓住了旗袍下摆。雅媚禁不住落泪,颤着声说:“你们这是怎么了,这个时候,不是该互相安慰些?是不是伤心大发了,都口不择言起来了?静漪千万别难过……好歹宽心些……”静漪摇头。不难过。陶骧不难过,她也不难过。有什么好难过的,他们本就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她咬着牙,只觉得苦水回灌,心口窝像扎了什么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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