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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的。”他打断宋乐珩的话,语速很慢,却很笃定:“不会的,阿姐。用这些蛊虫,不会伤到我心蛊的根本。只是……只是这蛊虫进入阿姐的身体,我……我不好控制,怕、怕伤到阿姐,才一直不敢冒险……”
宋乐珩还想再说什么,忽觉身体里的温流都裹挟到了一处,又痛又痒的强烈感受像是要腐蚀掉她的脏器。她闷哼一声,下意识按住自己的上腹。
同一时刻,宋流景猛地呕出一小口血,喊道:“阿姐,别按……”
宋乐珩赶紧卸了力道。她尚且如此难捱,宋流景这番帮她清疫症,还不知那心蛊又会损伤几成。她覆握住宋流景的那只手收紧了些,道:“不要因我伤着你自己。得了疫症那也是阿姐的命,你只要顾惜着你自己就好。”
“你是我阿姐,我们……命运相连的。阿姐要是疼我,就说点好听的,好不好?”宋流景弯着眉眼打趣。那眼白上的黑线退下去了,人便看起来正常了许多。
宋乐珩额头上浮着一层薄汗,同样忍着那难受煎熬,道:“什么是好听的?”
“比如……不找温季礼了。”
宋乐珩:“……”
“把燕丞发配到离江州最远的地方去当守将。”
“……”
“不准李文彧再来见你。”
“……”
“最好……最好是阿姐跟我说,只要有我在阿姐的身边,阿姐就觉得开心,其他的人,都不重要。等阿姐以后打完天下,阿姐忙碌时,我就守着阿姐,给阿姐调养身子。阿姐不忙的时候,就带我去看遍山山水水,游遍江河湖海。”
“那不成鱼了。”
宋乐珩冷不丁冒出来一句,逗得宋流景禁不住发笑。
“别、别说笑话呀阿姐。我一笑,手都软了,待会儿真控制不了蛊虫,蛊虫不离开阿姐的身体,那就麻烦了。”
宋乐珩睨着宋流景这笑,生了几分的恍神。
其实,宋流景很少会笑的,至少,很少发自内心的笑。打从邕州找回他,他就挂着一张假面似的,笑是假的,柔弱是假的,甚至……
在高州那短暂的神志不清,也是假的。
这些,宋乐珩心里都一清二楚。最开始,是宋流景对她这个姐姐总有那么些小心思,小手段。他打小活在一个黑暗的陷阱里,宋乐珩伸手去拉他,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跟宋乐珩离开黑暗,而是要把宋乐珩拽进黑暗去陪他,因为他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不幸,习惯了被摒弃。他对这个世界,对宋乐珩,都没有任何的安全感。他想让宋乐珩呆在他能控制的地方。
可再来,他发现没有办法让宋乐珩改变,他只能被迫走出那陷阱,去追宋乐珩的脚步。但光照在一个常年处于黑暗中的人身上,会把人灼伤。所以,他有过失控,想拉宋乐珩一起死。他怕宋乐珩不要他,才装出那没有神志的模样来。
这么几年过去,宋乐珩见他这样的笑意,竟也是屈指可数。有一次,是他跟宋乐珩说,吴柒给他做了张摇椅,他还没坐过摇椅。有一次,是在交州那茶楼上,他和燕丞、李文彧跟看戏的百姓们互丢瓜子果皮。还有一次,便是现在……
宋乐珩对于这个弟弟,还是觉得愧疚,她分给宋流景的时间太少,太少了。略叹一息,宋乐
珩道:“等将来天下定了,阿姐有时间,便带你去四方走走。你没见过的风花雪月,没体验过的人生百味,阿姐都带你看看。”
琥珀色的瞳微微一颤,得了这句承诺,有出乎意料的惊喜,有愿望被满足的释怀,还有……
许多,许多,让人看不分明的东西。
宋流景笑笑,道:“那我想去南越看看那边的海,我小时候听娘亲说,那方的海里有一种半人半鱼的生物。”
宋乐珩:“……”
宋乐珩认真道:“那是骗小……”
宋流景的眼睛眨巴眨巴。宋乐珩又改口道:“咳,是有,叫美人鱼,还会唱歌,长得也好看。以后带你去。”
“嗯。还想看看北辽的赫连山,说到了夜里,星子会落在赫连山的草地上,随手一抓,都是亮闪闪的。”
宋乐珩:“……好。”
这都看了些什么骗小孩的书。
“还有东夷,我听人说,那边的泡菜好吃。哦,最重要的是,阿姐不能带温季礼,不能带燕丞,更不能带李文彧。”
宋乐珩:“……”
宋乐珩哭笑不得道:“好。”
“阿姐既然答应了,就不能食言的,我会一直等那一天。”
“好。”宋乐珩定定地应了。
姐弟俩又有一茬没一茬地聊,聊小时候裴薇都给宋流景讲过些什么神话故事,聊他五六岁透过后院门缝看见过宋威骑了个会摇的小木马,那时他也想要,但没说,所以吴柒做了那张摇椅,他心里面其实很欢喜。
如此再过了一盏茶,宋流景割破自己的手腕,放血入浴桶。又割开宋乐珩的腕子,将那些蛊虫引了出来,清除疫症才算彻底结束。那浴桶抬出大帐的时候,里面堆着死了大半桶的蛊虫。
等到宋乐珩慢吞吞有气无力地换好了衣物,宋流景便出去告知众人宋乐珩已经好转。燕丞即刻冲进帐子,把宋乐珩抱在怀里足足抱了一刻钟,帐子外头的将领们、亲卫们、士兵们,则是抱头哭号,一边哭,还一边大喊老天开眼……
宋乐珩被闹了大半个时辰,实在没剩下什么力气,这才上榻去睡了一觉。
这日过后,她便日渐痊愈。
蒋律为了给宋乐珩补身子,一日三餐都督促着火头兵变着法子做好吃的。燕丞除了操练,就是赖在中军帐里,督促宋乐珩用膳,指天发誓要把宋乐珩瘦了的肉再养回去。宋乐珩一天被迫吃个六七八顿,倒是没隔几日脸颊上就圆润了些。
宋流景照旧是日日给宋乐珩药补。李文彧被李保乾关了好些日子,终于被放出来,冲到军营的第一件事就是扑在宋乐珩的腿上嗷嗷大哭,哭得眼睛都肿成了核桃。哭完了,便说什么都不肯再离开,非要呆在宋乐珩旁边寸步不离。宋乐珩晚上在中军帐睡觉,他就自己搬了张行军床,一定要靠着宋乐珩,说是方便给她盖被倒水听候差遣……
这么一来,燕丞就不乐意了,也从自己帐里搬了床,并把李文彧的床挤到边上,自己去挨着宋乐珩的榻。宋流景以自己能治宋乐珩为理由,搬了第三张床放进中军帐……
一时间,中军帐里就出现了一个蔚为壮观的……
大通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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