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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泽拉斯卡利姆多东海岸的烈日,仿佛要将所有的水分都从这片土地上榨取出来,无情地炙烤着棘齿城。这座由热砂财团经营的地精港口城市,像一块被随意丢弃在海岸边的、锈迹斑斑却又充满病态活力的金属疙瘩。空气中永远混杂着令人头晕的复合气味——浓烈的机油与焊接的金属烟雾、咸腥潮湿的海风、码头区堆积如山的鱼获散出的腐败气息、来自世界各地香料与货物的异样芬芳,以及最浓郁的、仿佛浸透每一寸砖石的、赤裸裸的铜臭与欲望的味道。半年时光,如同流沙般从指缝间溜走,足以冲刷掉许多表面的痕迹,也足以让一个被命运抛入绝境的人,学会如何在看似不毛的盐碱地里,像最顽强的荆棘草一样,挣扎着扎下微弱的根系。
在一处位于嘈杂码头区边缘、紧邻着散恶臭的排水沟的摊位前,一个身影正用几乎要撕裂喉咙的力气吆喝着,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压过附近工坊传来的刺耳铆钉枪声、水手的粗野叫骂以及笼子里关着的鹦鹉螺的怪异鸣叫。
“来看一看,瞧一瞧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来自东部王国暴风城工匠区最新款、最高效的自动理刀!告别匕的危险,远离牛头人舌头的尴尬!三个银币!只要三个银币!您就能拥有贵族般的清爽体验!”
吆喝者是个年轻男性人类,穿着一身明显不合体、洗得白甚至带着些许霉点的粗糙亚麻布衣裤,袖口和裤腿都短了一截,露出晒成小麦色的手腕和脚踝。脚上那双不知从哪个垃圾堆捡来的皮靴,鞋底几乎快要磨穿,边缘已经开裂,用粗糙的麻绳勉强捆扎着。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并非他寒酸的衣着,而是那颗在毒辣阳光下反射着刺目光芒、锃亮得连苍蝇站上去都得打滑的大光头。他的脸上堆砌着地精商贩那种标志性的、略显浮夸和虚伪的热情笑容,大声吆喝时露出还算整齐的牙齿。但若有人能仔细看进他的眼底,便会现那笑容如同水面上的油花,并未深入其下,在那深处隐藏着的,是历经风霜后的疲惫,是对周围环境时刻保持的警惕,以及一丝被深深压抑的、不甘于现状的微光。
他,正是从三方势力追捕中侥幸逃脱,如同丧家之犬般流浪至此的林云。
半年的颠沛流离,如同一场漫长而残酷的生存教学。他睡过危机四伏的洞穴,啃过难以辨认的苦涩根茎,在瓢泼大雨中瑟瑟抖,与野狗争夺过腐肉。部落和联盟官方针对“恶魔之子”的大规模搜捕虽然因为迟迟没有结果和更高优先级的事务(比如即将到来的燃烧军团威胁?)而逐渐放松,转为了情报层面的监控和悬赏,但他那头独特的东方人黑和面孔轮廓,依然是过于显眼的目标。在一次几乎被一队路过的库尔提拉斯水手认出的惊险遭遇后,他咬着牙,用一块偷来的、还算锋利的碎玻璃片,含着泪和莫名的屈辱,亲手将那一头黑连同眉毛尽数剃去,彻底改变了最明显的容貌特征。
最终,他像一颗被潮水冲上岸的浮木,漂泊到了这座只信奉“时间就是金钱”信条、理论上对所有人(只要你有钱或者能赚钱)开放的棘齿城。这里鱼龙混杂,牛鬼蛇神齐聚,是藏匿身份的最佳泥潭。但生存需要最基本的物资——食物、饮水、一个不至于半夜被扒光衣服扔进海里的落脚点。所有这些,都需要一个硬通货:金币。
一无所有、举目无亲的他,在码头区像野狗一样徘徊了数日后,最终几乎是被饥饿逼到了绝路,才“幸运”地被一个名叫吱钮·扳钳的地精商人“捡”了回去。与其说是投靠,不如说是被廉价收购了劳动力。
吱钮·扳钳是个侏儒(或许带点地精血统?)与地精的混血儿,身材比普通地精还要矮小一些,却有着地精标志性的、对金币贪婪到极致的嗅觉。他经营着这个不起眼的码头摊位,主要出售一些来源可疑、质量堪忧的“进口”商品,从声称是“奎尔萨拉斯”产的、实则只是染了色的玻璃珠,到号称能“屠龙”的、实则连鱼人都捅不死的劣质武器。他精明的、如同玻璃珠般的小眼睛里,时刻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他看中了林云的机灵劲儿(更多是走投无路下为了口饭吃而爆出的拼命姿态),以及这个“光头人类”偶尔冒出的、不同于艾泽拉斯本地人思维的“奇思妙想”(比如把卖不出去的、会吱吱叫的玩具老鼠,重新包装成“吓跑蟑螂的炼金装置”,居然真被几个怕虫子的贵族小姐买走了),于是以低到令人指的日薪——管两顿勉强果腹的、通常是霉面包和浑浊淡水的饭食,加上每周一个银币的“巨款”——雇佣了他。
林云的主要工作,就是像现在这样,站在这个充斥着异味和噪音的摊位前,对着来往的、主要是囊中羞涩又容易被忽悠的部落士兵、水手、冒险者新丁,卖力地吆喝,推销那些连他自己都不信的“好东西”。他的通用语在这半年的磨砺下,虽然依旧带着一丝无法完全抹去的、异世界的口音,但已经流利了很多,甚至学会了一些地精式的夸张用语和部落的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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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钮老板,您看这太阳,简直比熔火之心的岩浆还要毒辣!”林云瞥见吱钮被晒得不断用小爪子扇风,油腻的脑门上全是汗珠,连忙中断吆喝,从一堆散着霉味的货物底部,手脚麻利地翻出一把颜色俗艳(大红色配亮黄色)、布料粗糙、甚至有几处线头开裂的阳伞,脸上堆起更加谄媚的笑容,殷勤地撑开,小心翼翼地举过地精的头顶,“您可是我们摊位的顶梁柱,可不能晒坏了!给您遮遮阳!”
吱钮被这突如其来的阴凉笼罩,舒服地哼唧了一声,用小爪子调整了一下头上那顶他自己明的、连接着一个小型条驱动风扇的怪异帽子(那风扇时转时停,出“嘎吱嘎吱”的噪音,效果聊胜于无),眯起那双小眼睛,打量着林云,语气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满意:“嗯哼!算你还有点眼力见,林!虽然你来的时间不长,脑子也不像真正的地精那么灵光,但比前面那几个只知道偷懒和偷吃的蠢货强多了!好好干,用心干,说不定……下个月我可以考虑,给你加一个……不,半个银币的工钱!我吱钮·扳钳可是棘齿城有名的慷慨老板!”
“多谢老板!您真是棘齿城,不,是整个卡利姆多最大方、最英明的商人!”林云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腰弯得更低了,语气充满了“真诚”的感激。然而,在他低垂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麻木和无声的嘲讽。半个银币?这抠门的绿皮矮子!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别无选择。这份看似卑微屈辱的工作,是目前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它至少能提供最基本的、维持生存的能量,一个位于吱钮那杂乱无章、满是油污和老鼠的仓库角落里、用破木板和旧帆布勉强搭出来的、能遮风挡雨(大部分时候)的“窝”,以及最重要的——一个相对合法的、可以让他混在人群中,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隐藏身份,同时悄无声息地收集外界信息、慢慢摸索这个世界规则、寻找可能出路的位置。
他一边继续用夸张的语调向一个路过的、好奇打量着“自动理刀”的巨魔猎手推销,一边习惯性地、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如同最精细的雷达般,扫描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流。他看到了袒露着布满伤疤的胸膛、抱着酒桶狂饮的兽人水手;看到了沉默寡言、眼神锐利、背后长弓弓弦紧绷的森金村巨魔;看到了几个行色匆匆、披着遮挡面容的灰色斗篷、气息明显不同于普通水手的人类——他们可能是追逐赏金的冒险者,也可能是北郡修道院出来的牧师,甚至……有可能是暴风城军情七处的探子。每一次看到那些身着制式铠甲、或者气息沉稳、眼神锐利的疑似官方人员的身影,他的心脏都会下意识地漏跳一拍,肌肉微微绷紧,准备好随时钻入旁边堆砌的货箱缝隙中。
这半年来,他体内那股源自玛诺洛斯“馈赠”的诡异潜能,似乎随着身体的逐渐恢复、营养的补充(尽管微薄)以及对艾泽拉斯环境的适应,不再像最初亡命奔逃时那样,如同失控的野马般不受控制地爆。但它并未消失,只是变得更加内敛,如同沉睡的火山,沉淀在他的血脉深处。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爆性的度、以及神经反射,依然远远越普通人类的范畴。这让他在地精手下干那些繁重的搬运、卸货、以及需要长时间站立吆喝的体力活时,显得异常轻松,甚至有些游刃有余。但他不敢有丝毫显露,始终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这份异常,将其视为最后保命的、绝不能轻易动用的底牌。他像一个怀揣着绝世珍宝的乞丐,生怕一丝光芒外泄,便会引来灭顶之灾。
“喂!那边那个光头!对,就是你,人类!”一个浑身散着劣质朗姆酒气、走路摇摇晃晃的兽人战士,带着一股汗臭和酒气混合的旋风,砰地一声将手拍在摊位上,震得那些劣质商品跳了一下。他粗壮的手指,指向摊位上一把号称“附魔”、实则只是在粗糙铁片上胡乱涂抹了些许会出幽绿色磷光粉末的匕,“这玩意儿,嗝……真像你说的,能他妈捅穿那些铁罐头一样的板甲?”
林云瞬间切换回职业性的、无懈可击的笑容,仿佛刚才内心的波澜从未存在过。他微微弓着腰,凑上前去,用一种混合着恭敬和煽动性的语气说道:“哦!这位眼光独到的勇士,瞧您问的!这把‘撕裂者’匕,可是掺了珍贵的真银,以及……以及来自诺莫瑞根那些聪明侏儒们提炼的秘法粉尘!您看看这光泽,这流动的能量感!”他指着那微弱的磷光,说得天花乱坠,“虽然我不敢夸口说它一定能像切黄油一样捅穿最厚的洛丹伦板甲,但对付那些普通的锁子甲、坚韧的皮甲,或者在角斗场上给对手放放血,那绝对是干净利落,物所值!三个银币,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他口若悬河,表情生动,心里却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与麻木。为了活下去,曾经在那个世界隔着屏幕畅游艾泽拉斯的“玩家”,如今却只能在这座充斥着喧嚣与铜臭的混乱港口,对着一个醉醺醺的、可能下一秒就会怒掀摊子的兽人战士,推销着连他自己都鄙夷的劣质商品,扮演着奴颜婢膝、唯利是图的角色。汗水沿着他光滑的头皮滑落,流进眼角,带着咸涩的刺痛,但他连擦都懒得擦。
这就是他在艾泽拉斯血淋淋的现实,是褪去所有幻想后,冰冷而坚硬的生存基石。但他内心深处那股不甘的火焰,从未真正熄灭。他知道,眼前的苟且绝非终点。他需要像潜伏在阴影中的猎豹一样,耐心等待,默默积累哪怕最微小的资本(比如偷偷藏起的几个铜板),学习这个世界的语言、规则、力量体系,寻找任何一个可能出现的、能够打破现状的契机。他渴望摆脱这种仰人鼻息、生命随时掌握在他人手中的生活,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弄清楚自己存在的意义,以及那根断掉的脐带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与危机。
而棘齿城,这座在混乱中孕育着无限可能,在贪婪中隐藏着巨大危险的城市,或许,正是他等待已久的、命运转折的舞台。只是此刻,舞台上的他,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戴着假面具的、卖力吆喝的光头小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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