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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的短暂喧嚣过后,黄羊镇中学迎来了期末前最后的冲刺阶段。校园里的气氛在冬日的肃杀中,夹杂着备考的紧张与焦灼。
沈丽雪从市里回来后,仿佛在脚下多铺设了一层无形的舞台。在学校里,她与袁岩之间拉起了一道若即若离的纱幕,不再像以往那样公开地黏在一起,交谈也仅限于必要的、不会引人注目的程度。然而,她的追求者名单上,叶志奇的名字却被悄然置顶,并加以充分利用。
这个憨厚朴实的男生,几乎成了她的专属“后勤部长”。每天,他都会揣着省吃俭用攒下的零花钱,变着花样地给她带来各种小惊喜——有时是一包刚出锅、香甜烫手的糖炒栗子,有时是一瓶贴着漂亮标签的饮料,有时甚至是一支看起来并不昂贵却包装精美的头花。
这天课间,沈文勤抱着一摞作业本从走廊经过,视线不经意地捕捉到了教室门口熟悉的一幕。叶志奇正将一袋冒着热气的糖炒栗子塞到沈丽雪手中,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近乎虔诚的殷勤笑容:“丽雪,给,趁热吃,你上次不是说想吃这家的吗?”
沈丽雪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矜持与受用的浅笑,正要伸手接过。就在这一刹那,她的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沈文勤的身影。那笑容如同被寒风吹过的水面,瞬间凝结了一瞬。她迅抬起眼帘,目光越过叶志奇的肩膀,精准地投向沈文勤,眼神里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强烈的警告,如同在说:“管好你的嘴,别多事!”
几乎是同时,站在不远处,正倚着窗台与别人闲聊的袁岩,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沈丽雪和叶志奇身上,带着几分了然与不屑的玩味,随即,那目光便如同探照灯一般,转向了正路过的沈文勤。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奇特,不再是单纯的轻视或厌恶,而是一种更复杂的、带着审视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探究,在沈文勤那顶标志性的羊毛帽、清瘦的身形和中性的装扮上来回扫视,仿佛在重新评估着什么。
叶志奇虽然憨直,但对沈丽雪的情绪变化却异常敏感。他立刻察觉到了沈丽雪那一瞬间的僵硬和看向沈文勤的警告眼神。这个一心护花的男生,立刻像是被触动了开关的守卫,猛地转过身,下意识地挡在了沈丽雪身前,形成一种笨拙却坚定的保护姿态。他看向沈文勤,眉头皱着,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质问:“沈文勤!你盯着丽雪看什么?你想对她做什么?”那架势,仿佛沈文勤是什么潜在的威胁。
沈丽雪见状,立刻顺势而为。她轻轻拽了拽叶志奇的衣袖,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受了委屈却又努力维持大度的柔弱:“志奇,算了…别这样…可能…可能文勤哥也不是故意的…”她这话看似在劝解,实则如同在微弱的火苗上又浇了一勺油,既点明了沈文勤的“注视”,又暗示了自己可能的“委屈”,更是激起了叶志奇更强的保护欲。
果然,叶志奇一听,胸膛挺得更高了,看向沈文勤的眼神更加不善。
沈文勤自始至终脚步都未曾停下,目光平静无波地从这场由沈丽雪主导、叶志奇主演的小小闹剧上掠过,如同在看路边一幕与己无关的、略显滑稽的街头表演。她没有给予任何回应,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多停留一秒,径直抱着作业本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那种彻底的无视与冷漠,比任何反驳或争吵都更让沈丽雪感到一种被看穿、被轻视的憋闷与羞辱。她捏着那袋温热栗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包装纸里。
对于沈文勤而言,沈丽雪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叶志奇被轻易煽动的盲目,甚至袁岩那令人不适的审视目光,都远不及她自身正在经历的、关乎身体与身份的烦恼来得真切而迫切。这些青春期幼稚的权力游戏和情感纠葛,在她经历了生死与巨变的目光中,显得如此苍白且无意义。
北疆的严冬,大雪覆盖了整个校园,早间操顺理成章地变成了集体扫雪。同学们拿着铁锹和扫帚,说笑间将主干道上的积雪清理到两旁,堆起一个个小小的雪丘。寒冷的空气里呵出团团白雾,不知是谁先捏了个雪球,这场劳动很快便掺杂了嬉闹的成分,软软的雪球开始在人群中飞来飞去,笑声和惊呼声此起彼伏。
厚重的棉衣在这种时候成了沈文勤最好的掩护,模糊了身形,让她得以混在人群里,不那么显眼。她头上那顶毛线帽子压得很低,无论是在室外扫雪,还是回到教室,她都从不摘下,仿佛那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一道必要的屏障。她沉默地挥动着扫帚,尽量待在人群边缘,动作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拘谨。
然而,内部的变化却在持续挑战着这层“保护色”。营养的改善和无法阻挡的青春期,让她胸部的育出了预期。之前准备的宽松束胸如今已感到明显的压迫和紧绷,呼吸时常不畅,稍微活动,被束缚的部位便传来闷痛和摩擦感。她不得不偷偷将束胸改得更紧,代价是更强烈的窒息感和肋骨的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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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雪球开始乱飞时,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拿着扫帚的手臂不自觉地护在了身前,清扫的动作也变得迟疑。
“文勤,这边快扫完了,我们去那边堆雪人吧!”林薇的声音适时响起,她拉起沈文勤的胳膊,李静也立刻会意地靠过来,两个女孩一左一右,看似随意地将她护在中间,隔开了那些飞来飞去的雪球和过于活跃的男生。
几个男生在不远处闹得正欢,一个雪球偏离方向,朝着她们这边飞来,虽然没有砸中,但溅起的雪屑还是落到了身上。那男生笑着喊道:“喂,别光扫地啊,一起来玩!”
李静立刻把手里的扫帚往身前一横,像是举着盾牌,冲着那边嚷道:“扫干净再玩!没看我们正干活呢吗?砸到人怎么办!”她语气冲,但脸上带着笑,让人不好较真。
林薇则一边象征性地扫着脚下的雪,一边淡淡地说:“老师让我们扫雪,不是打闹,注意点别摔了。”她语气平静,却带着好学生特有的、让人不自觉听从的分量。那几个男生互相看了看,嬉笑着转而去寻找别的目标了。
沈文勤微微松了口气,低声道:“谢谢。”
林薇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李静则咧嘴一笑:“跟他们有什么好玩的,走,我们堆个不一样的去!”
那一刻,在寒冷的空气中,在厚厚的棉衣和始终未摘的毛线帽子的包裹下,沈文勤感受到了一丝来自外界的、短暂的暖意。
……
与此同时,沈卫国的事业却迎来了一个关键的突破点。他拿着女儿沈文勤绘制的、标注了精确行距和初步构想的新型联合播种机图纸,找到了跑运输、人面广的小舅子白启兵。
“启兵,还得再麻烦你一趟。”沈卫国将图纸在桌上摊开,指着上面复杂的线条和标注,“文勤画的,说是为了以后能用上大型采棉机,现在播种的行距就得按这个标准来。普通的播种机达不到要求,得定制或者改造。你看看,能不能通过你的关系,找市农机厂的人聊聊?”
白启兵如今对姐夫一家,尤其是那个心思玲珑、见识不凡的外甥女(虽然他内心还不太适应这个称呼),是打心眼里佩服。之前组织拾花工、清算家产、提出荒地整合,哪一桩哪一件都让他刮目相看。他接过图纸,虽然看不太懂那些机械结构,但光听沈卫国的解释,就觉得前景光明。
“姐夫,包在我身上!”白启兵拍着胸脯,“文勤这脑子,真是没得说!这想法太前了!我这就去找人,市农机厂的副厂长跟我喝过几次酒,有点交情!”
几天后,在白启兵的牵线下,沈卫国带着图纸,走进了玛河市农机厂的会议室。农机厂的几位技术员和主管看了图纸,听了沈卫国关于“为未来大型农业机械预留标准化作业空间”的理念阐述后,都露出了浓厚的兴趣,但也面露难色。
一位戴着眼镜的老技术员扶了扶眼镜框,指着图纸上那个结合了铺膜、铺带、播种、覆土等多功能于一体的设计:“沈同志,你这个想法很好,很有前瞻性。但是……这种一次性的联合播种机,结构比较复杂,尤其是要精准控制地膜和滴灌带的铺设,还要保证播种深度和均匀度,我们厂以前主要生产小型单体播种机和常规农具,这方面的技术和经验都比较缺乏。制造起来,难度不小,成本估计也低不了。”
会议一时陷入了僵局。沈卫国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明确的困难,心里还是一沉。他意识到,光有想法和图纸还不够,需要更有力的支持和更专业的沟通。
他想起女儿之前的提醒,以及周父对此事表现出的兴趣。他借用了农机厂的电话,拨通了周逸鸣家的号码,简要说明了情况。
令他没想到的是,不到一个小时,周父竟然亲自赶到了农机厂。
周父的到来,让农机厂的领导和技术人员都重视了起来。他没有摆任何官架子,而是直接走到会议桌前,拿起那份图纸,仔细端详。
“各位专家,”周父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沈卫国同志提出的这个构想,可能听起来有些前,但绝非异想天开。我了解过国内外农业机械化展的趋势,规模化、标准化、节水化是必然方向。我们现在提前布局,不仅仅是为了解决沈家几百亩荒地的问题,更是为我们玛河地区未来农业的转型升级,探索一条可行的技术路径。”
他指着图纸上的关键部位,用通俗易懂的语言阐明了工作原理:“大家看,这里的关键在于几个传动机构和开沟、覆土器件的配合。思路其实很清晰,就是将原本需要分几步完成的工序,通过合理的机械联动,整合到一台机器上一次性完成。这不仅能极大提高效率,节省人力,更重要的是,能确保行距、深度、覆土压力的标准化,为后续的田间管理和机械化采收打下坚实的基础。”
周父毕竟在系统内工作多年,见多识广,虽然不懂具体制造,但他对原理的把握和趋势的判断,精准而有力。他的一番话,瞬间拔高了这次合作的意义,也让农机厂的技术人员们打开了思路。
“周局长说得对!”那位老技术员眼睛亮了起来,“这么一说,这个设计思路确实可行!虽然制造有难度,但并非不可能完成。我们可以成立一个技术攻关小组,先试着做一台样机出来!”
农机厂的领导也当即表态:“既然周局长都这么重视,认为这事关我们地区农业展的未来,那我们农机厂一定全力支持!技术难题,我们可以想办法克服;成本问题,我们也可以共同协商,争取找到最优方案。”
气氛一下子变得热烈起来。双方就合作细节进行了初步磋商,决定由农机厂成立项目组进行技术攻关和样机试制,沈卫国方面负责提供具体需求、部分研资金并在自家荒地上进行试验。一个崭新的、充满希望的合作,就此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离开农机厂时,沈卫国握着周父的手,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周父拍拍他的肩膀,勉励道:“老沈,放手去干!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有什么困难,随时沟通。”
望着周父乘车离去,沈卫国心中充满了干劲。这次可是全家一起都押宝到了家庭农场的豪赌之上,未来如何,只能看这条路上同路的人有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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