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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台打印机,她用得极其爱惜,此刻却成了家里唯一能快变现的、属于“非必需品”的物件。她咬咬牙,拍了照片,挂了上去,标价比原价低了三分之一。她在商品描述里写道:“几乎全新,功能完好,因个人原因转让。”
布成功的那一刻,她心里空落落的。
几天后,有人联系了她,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成交。钱打到手机上的那一刻,苏婷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李哲现打印机不见了,沉默了一下,什么都没问,只是在那天晚上,默默地给她夹了好几次菜。
钱,总算勉强凑够了。演出服和一双新的小皮鞋,在来来日复一日期盼的眼神中,被加入了购物车。苏婷的手指在“立即购买”上悬停了片刻,最终还是用力按了下去。
付款之后的等待,对于来来来说,是甜蜜而煎熬的。他几乎每天从幼儿园回来都要问:“妈妈,我的王子衣服到了吗?它坐飞机来的还是坐火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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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苏婷和李哲而言,这种等待则夹杂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既希望衣服快点到,好了却一桩心事,又隐隐希望它慢点到,好像这样那笔钱就还在口袋里多捂了一会儿。
一个星期后,快递终于到了。那是一个硕大的纸箱,比想象中要大。来来兴奋得像只小麻雀,围着纸箱又蹦又跳。
晚饭后,一家人郑重其事地拆开包裹。衣服被层层叠叠的塑料膜包裹着,拿出来时,带着一股新布料特有的、略微刺鼻的气味。
“来来,快来试试!”苏婷抖开那套王子服。
衣服的质感比图片上看起来要单薄一些,那些金色的绶带花边,近看其实是化纤材质,有些硬,边缘甚至有点扎手。宝蓝色的仿天鹅绒面料,在某些角度下会泛出一种不太高级的光泽。但这一切,在来来眼中,都无关紧要。
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着呼吸,让爸爸妈妈帮他穿上衬衫、背心、外套,最后系上那个带着魔术贴的小披风。苏婷把那个金色的纸板王冠戴在他头上。
穿戴整齐,来来站在客厅中央,有些紧张,又无比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膛。
“怎么样?妈妈?爸爸?我像王子吗?”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抖。
昏黄的灯光下,孩子穿着那套并不算十分精致的戏服,小脸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眼睛里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那一刻,他仿佛真的被加冕了,不是被那顶纸王冠,而是被父母沉甸甸的爱。
“像!真像!”苏婷的眼圈红了,她赶紧拿出手机,“来,宝贝,站好,妈妈给你拍张照。”
李哲也笑着,眼眶有些湿润,他伸出大拇指:“我儿子,就是最帅的王子!”
来来在客厅里转着圈,披风扬起来,他嘴里念念有词,练习着老师教的台词:“我是星星王子,我要找到世界上最亮的星星……”
苏婷和李哲相视而笑,之前所有的挣扎、妥协和辛劳,在这一刻,似乎都值得了。只要孩子开心,只要他眼中那束光不灭,他们愿意付出更多。
快乐只持续了不到两天。
那天下午,苏婷接到幼儿园老师的电话,语气有些抱歉:“来来妈妈,真是不好意思。之前的那套王子服的链接,厂家那边说面料库存不足,货可能会延迟,怕耽误演出。所以我们临时又找了一家质量和款式更好的,价格……稍微贵一点点,但是保证按时货。链接我重新到群里了,之前下单的家长可以申请退款。实在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
苏婷的心猛地一沉。她挂了电话,手指有些颤抖地点开新的群通知。新的王子服图片跳出来,样式大同小异,但细节明显更精致,面料看起来也更挺括。价格链接显示:元。
三百八十八!
比之前足足贵了一百块!而且,这意味着她刚刚卖掉的打印机,她和李哲辛苦凑出来的钱,瞬间又不够了!那种刚刚卸下重担又被加上更重砝码的感觉,几乎让她窒息。
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动弹。直到来来从幼儿园回来,像往常一样扑进她怀里,她才猛地回过神。
“妈妈,老师说了吗?我们的王子衣服变得更漂亮了!”来来显然也知道了新通知,他的喜悦是那么简单直接,完全看不到母亲脸上的阴霾。
“嗯,妈妈知道了。”苏婷的声音有些沙哑。
晚上,李哲回来,苏婷把这件事告诉了他。李哲听完,一拳砸在桌子上,出“咚”的一声闷响。这个向来温和的男人,第一次在妻儿面前流露出如此强烈的挫败和愤怒。
“这叫什么事儿!说换就换!他们知不知道这一百块钱对我们这样的家庭意味着什么?!”他低吼着,脖子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来来被爸爸的样子吓到了,缩在苏婷身后,怯生生地看着他。
苏婷赶紧把儿子搂进怀里,对李哲使了个眼色:“你小声点,别吓着孩子。”
李哲颓然地坐下,双手插进头里,痛苦地揪着:“对不起……我……我只是……”他说不下去了。
这个晚上,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来来似乎明白了,新衣服的事情让爸爸妈妈非常为难。他变得异常安静,自己洗漱,自己爬上床,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要求听睡前故事。
苏婷和李哲躺在床的两侧,背对着背,中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沉默在黑暗中蔓延,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要不……”很久之后,苏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绝望的颤音,“就跟老师实话实说吧,说我们经济上有困难,买不起新的,就用旧版那套,或者不参加了……”
“不行!”李哲猛地转过身,尽管在黑暗里,苏婷也能感受到他目光里的坚决,“衣服已经试过了,来来那么喜欢,所有人都知道他要演王子。现在说不演了?你让他以后在小朋友面前怎么做人?我们咬碎了牙,也得把这口气争下来!”
“可是钱呢?钱从哪里来?”苏婷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打印机已经卖了,你加班也加到头了,难道真要去卖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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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借!”李哲豁出去了似的,“我跟工友借,跟老张借!一百块,总能借到的!”
“借了不用还吗?”苏婷反驳,但声音已经弱了下去。她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看似可行的办法了。尊严在孩子的快乐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第二天,李哲果然红着脸向关系最好的工友老张开了口。老张很爽快,立刻转了一百块钱给他,什么也没多问。但李哲拿着手机,看着那笔转账,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
新的订单,在一种屈辱和无奈交织的情绪中,再次下单了
日子在一种表面的平静下度过。新的演出服在演出前一周终于到了。这一次,质量确实好了不少,来来穿上更加神气。但苏婷和李哲看着这套衣服,心情却无比复杂。
为了偿还工友的一百块,以及弥补这额外支出造成的窟窿,李哲接下了更急、更累的私活——帮一个朋友的朋友改装二手车里的音响线路。这活在晚上进行,地点在一个废弃的旧车库,环境阴冷,报酬按辆计算。
他不敢告诉苏婷具体是做什么,只说是技术顾问,看看图纸,很轻松。但苏婷现,他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机油和金属屑混合的味道,指甲缝里也常常是黑的。而且,他咳嗽的次数明显增多了,大概是旧车库太冷,着了凉。
一天深夜,李哲又一次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轻手轻脚地洗漱,躺下。身边的苏婷似乎已经睡熟了。他松了口气,很快就在极度的疲乏中沉沉睡去。
黑暗中,苏婷却睁开了眼睛。她悄悄地起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向身边的丈夫。李哲睡得很沉,眉头却习惯性地微蹙着,即使在睡梦中,那份压力似乎也未曾远离。她小心翼翼地拉起他的手,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看到那指甲缝里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黑色油污,还有手指上新增的几道细小的划痕。
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陈旧却干净的床单上。她什么都明白了。什么看图纸的技术顾问,他根本就是去干又脏又累的体力活了。这个傻子,为了儿子,为了这个家,在默默地透支着自己。
她没有戳穿他。她知道,这是丈夫守护家庭和尊严的方式。她能做的,就是假装不知道,然后更加努力地打理好这个家,照顾好他和孩子。
第二天,苏婷请了半天假,去了城隍庙旁边的小商品批市场。她不是去购物,而是去“考察”。她看到很多店铺在招人,串珠子、粘夹、包装小礼品……这些都是计件的零工,可以带回家做。虽然工钱低廉,但时间自由,不耽误她上班和照顾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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