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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怀恩身份特殊,又是“要犯”,晏朝就干脆指了间偏僻的小院关他。小九当时还颇不乐意,觉得太过暴殄天物:兰怀恩这样的人,只配丢到柴房里去。
待晏朝踏进那间小院,将四周环境一了解,才大致猜测出,兰怀恩究竟是如何毫不费力地横穿大半个东宫,摸到他寝殿的。
小院的确很僻远,但也恰好因宫人不常来往,才令他一人能无所顾忌地乱窜。关押兰怀恩的房间侧面有一扇镂花方格小窗,窗外距宫墙只有几步之遥,一片乱蓬蓬的竹林间隐约有条不起眼的小径,此处侍卫极为松懈,即便有人经过大抵也难以注意到。
现在附近守卫已森严起来,吃过一次亏,再不敢懈怠了。看守的内侍同晏朝禀明目前情况,末了加上一句:“殿下放心,他现在伤得不轻,床都下不了,绝无可能再逃出去。”
晏朝轻哼一声,心道兰怀恩的狡猾,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防得住的。
内侍将门打开,她正欲迈步进去,梁禄下意识去拦:“殿下……”
“你在这里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本宫进去看看,若有什么事自会叫你。”
“是。”
梁禄一时竟也不知该先担忧哪个。兰怀恩一向奸恶毒辣诡计多端,若他真图谋不轨,殿下的病又尚未痊愈……然而见晏朝迈步进去,他还是伸手将门关上,脸上神色渐显凝重。
晏朝掀开帘子,扑面而来一股暖意。她扫了一眼屋内,简陋归简陋,打扫得却干干净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床,角落燃了炭火。她不禁挑一挑眉,没说话。
转头看到兰怀恩时,他正有气无力地瘫趴在床上,被子只遮了一半,上半身露出来一大截脊背,中衣上满是破烂裂痕,还有些脏污、血迹,就这样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兰怀恩面朝外趴着,纵使屋内生了暖炭,他的脸色也苍白如纸,并无半点血色。
夺了权势,又被杀去一身威风,如今的兰怀恩连正常宫人都不如。
晏朝抿着唇向床走去,才行两步,见他悠悠睁开双眼,虽还是虚弱,眼里的疲惫却减了几分,仿佛是惊喜:“殿下终于肯见奴婢了。”
兰怀恩勉力抬身想坐起来,却一点劲儿都使不上,碰到伤口便不由得“嘶”了一声。最后索性还是瘫在床上,同晏朝有些抱歉地说:“殿下恕罪,奴婢失礼了。”
晏朝将目光一敛,复又微微颔首,算不计较。
兰怀恩扯扯嘴角,费力地牵出一个难看的笑,哑着声音关切道:“殿下的病痊愈得如何?手上的伤呢?近几日天冷,知道殿下素来畏寒,您多保重,风寒须得细细调养,否则日后要落下病根的。听闻是计维贤手下的人打的您手板,他暗地里是信王的走狗,只怕您这一回伤得不轻,得仔细用着药,冬日里换药不必太过勤快,但平时也得多加注意,切不能受了寒,冰的冷的万万碰不得,还有啊,知道殿下勤勉,但眼下您也别太操劳,读书写字什么的可以稍微放一放,还是身体要紧……”
他蓦然闭了嘴,发觉自己好像太唠叨了。晏朝是太子,身边自然有一群人众星捧月般将他供着,又有太医和宫人悉心照顾,自己关心也是多余。但他还是叹了叹气,低低道:“让殿下屈尊来奴婢这里,实在是委屈您了。”
晏朝目光虚虚地定在床头,沉默着听他说完,才开口:“不劳你费心。内侍说你不肯叫人上药,是铁了心求死,还是要以死来威胁本宫?”
兰怀恩抬着眼望她,不免含了些委屈:“奴婢不敢。可用刑这令旨是您下的,小九公公又不肯留情,奴婢新伤旧伤不断,哪怕不想死也命在旦夕了呀……而且奴婢哪里知道您那些内侍是不是阴奉阳违,万一给奴婢上了毒药,岂不是一命呜呼了……”
“本宫的令?本宫当时下令的时候,你听得一清二楚。你不肯老实招,还想叫本宫放过你?”
“奴婢发誓,所言句句属实。奴婢擅闯寝宫罪无可恕,但东宫后殿守卫确实松懈,寝殿竟一个人也没有,您若当真遇到什么危险可怎么好?奴婢受过您的恩,自然得报答……”
“少在这里花言巧语!本宫不吃你这一套!”
晏朝暗自捏紧了手炉,瞪他一眼,冷道:“兰怀恩,本宫只问你,你处心积虑进入东宫,又偷溜进本宫寝殿,究竟有什么目的?”
她眯了眯眼,缩在大氅中的指尖微微一动,触到袖间的短匕,极力克制着自己镇定下来。
“小九说你要见我,现在你若再不老实回话,本宫也不会保你。”
屋内炭火燃地噼啪作响,因这炭是宫人所用,气大烟浓,屋子又狭小,不免有些呛人。晏朝被熏得嗓子难受,皱着眉别过头去。
“奴婢实在是有难言之隐,还请殿下屈尊靠近,此事不好外人知晓,”兰怀恩似也有些受不住,捂着嘴咳嗽几声,见晏朝依旧立在原地不动,只得叹着气示弱,“奴婢现在这样子真的伤不了您。”
晏朝暗自已将短匕握在手里,才试探着走近,直至贴着床边,看见兰怀恩颤着手臂要撑起身子,她轻声道:“你就这么说罢。”
两人离得极近,皆有些不自在。晏朝是怀了十足的防心,生怕他说出来什么惊人之语;兰怀恩则是纯粹的难为情,一颗心猛然跳了下。
兰怀恩缩了缩脖子,微微仰起脸,却不敢看她。便又垂下眼,轻道:“计、计维贤这一回铁了心要弄死奴婢,奴婢实在没法子了,只能向殿下求助……”
晏朝眉心一凝:“陛下没发话,他敢动你?而且你手里,也不会没有他的把柄吧。”兰怀恩平日里能将计维贤治得服服帖帖,必然是捏着足以压制他的筹码的。
“他说奴婢是没根儿的太监,跟手下商量要扒光了奴婢的衣裳狠狠羞辱……”一向伶牙俐齿的兰怀恩却突然支吾起来,说及“狠狠羞辱”四个字时,不禁咬牙切齿,还打了个寒颤。
“这也没要你的命啊,”晏朝啧声,想到他当日要令沈微去衣受刑,眼下轮到他,倒先觉得羞耻了,语气略带了些嘲讽,“可比在本宫这里好多了,小九下手再狠些,可真就没命了。你本来就没命根子,还怕他羞辱?”
兰怀恩面红耳赤,喏喏道:“奴、奴婢是有的,所以怕他发现……”
晏朝脸色乍然一变:“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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