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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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只要活着 就有百种千种活法儿（第1页）

连日的困守，如同阴湿的苔藓，一点点侵蚀着人的心气。云妮儿坐在窗边，看着屋檐下结网的蜘蛛，竟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恍惚。

米缸已空，不能再等了。云妮儿攥紧了手心，指甲掐入皮肉的细微痛楚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莲花坊已无立锥之地，坐以待毙，唯有枯朽。这京城如此之大，难道就真的没有她姐妹二人的一条生路？

安稳度日反倒也就这样过了，绝境中才会生出不一样的念头，为何不能去内城？去那些朱门绣户、宾客盈门的酒楼食肆碰碰运气？

这念头一起，便让她自己先倒吸了一口凉气。内城的酒楼是何等光景？她只在当年随王府采办嬷嬷路过时，远远瞥见过那飞檐斗拱、气派非凡的门脸，进出之人皆锦衣华服，言笑晏晏。她那带着市井烟火气的春饼青团，如何能登那般大雅之堂？只怕连那守门的伙计，都不会拿正眼瞧她。想到这儿，顿时心生怯意。可当她目光扫过眼巴巴看着她的妹妹，她硬生生将那怯意压了下去，不去试一试，怎知就一定不行？就算被嗤笑，被驱赶，最坏也不过是如此刻这般，还能坏到哪里去？

她定了定心神，再次翻开了贺娘子赠予的菜谱。指尖一页页翻过，最终停留在了一页墨迹略显古旧、题名为“莲荷清露冻”的方子上。

“取新莲去芯，与干荷瓣、冰糖同熬，滤得清汁，调入石花菜液，静置凝冻。成品晶莹若朝露，剔透似琉璃，入口清甜滑嫩，荷香盈齿，最宜夏秋消暑，佐茶待客，清雅不俗。”旁边还有贺娘子蝇头小楷的批注：“石花菜乃海藻精华，取用需极精准，多一分则硬韧失其嫩滑，少一分则涣散不成型。火候亦是关键，沸则失其通透，温则难凝其形。此物看似至简，实则至难，非心静手稳者不可为。”

云妮儿的心，随着这行文描述，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这“莲荷清露冻”，光听名目，便觉清风拂面，与她那油润实在的春饼青团截然不同，是一种她从未触碰过的、属于精致与风雅的点心。若真能做成，或许……或许真能打动那些见惯了珍馐美味的酒楼掌柜？

然而，石花菜？这是何物？她闻所未闻！还有那新莲、干荷瓣，眼下并非产荷时节，即便有，也必定价昂贵。她蹙眉凝思，脑中飞快地回忆着在市集上见过的各式吃食。凉粉！对，街角那家卖凉粉的老汉，用的是豌豆粉，也能凝成颤巍巍的冻子……只是口感更为软糯朴拙，与这“清露冻”要求的“滑嫩剔透”相去甚远。还有……还有一种……她眼前忽然一亮！是了！杂货铺那孙掌柜似乎提过一嘴，有一种叫“冰粉籽”的褐色小籽，用纱布包了在凉开水里反复揉搓，便能渗出黏液，静置后能自然凝结成晶莹剔透、口感滑溜的冻子，乡下人夏日里常做了消暑，因物贱，并不值几个钱！将脑中的思路一点点摊开，便骤然清晰起来——用廉价的冰粉籽代替名贵的石花菜，用寻常的干莲子，虽非新莲，去芯后或也能取其粉糯清甜，以及或许能寻到的、价廉的干桂花来代替那应季的荷瓣，再以蜂蜜或寻常糖浆替代冰糖，力求复刻出那“清露冻”的形与神！味道能否相近？谁也不知道，但口感能否达到那食谱上所说的“滑嫩”之境？更重要的是，那些阅食无数的酒楼管事，能否瞧得上？

可云妮儿已无路可退，先试了再说。她仔细计算着剩下的银钱用其中大半，去换了一小包冰粉籽，一些品相普通的干莲子，一小撮颜色尚可的干桂花，以及最便宜的一小罐蜂蜜。剩下的钱，她咬了咬牙，买了一套粗瓷小碗——那碗虽粗糙，却胜在素净洁白，她要为这“赝品”的清露冻，挣得一份尽可能体面的“卖相”。

接下来的两日，云妮儿将自己完全沉浸在了那方寸灶台之间。她依着记忆中凉粉老汉和孙掌柜的零碎话语，尝试着用冰粉籽制作冻液。水量、揉搓的力度、静置的时间，每一个环节都需摸索。第一次，冻子稀薄如水；第二次，凝结得如同胶块，入口僵硬；第三次，总算成了型，却不够晶莹，带着些许浑浊……

她不气馁，将失败的产物自己默默吃掉，细细体会那口感差异，下一次便调整方子。处理莲子更是费神，需耐心浸泡，小心地去净那苦涩的莲芯，再文火慢熬，直至软烂出沙，滤出那带着莲香的清汁。与冰粉冻液混合时，温度更是关键，热了怕破坏凝结，冷了又难以融合均匀。

她几乎是不眠不休，眼中布满了血丝，手上因反复搓洗、熬煮而添了新伤。雨妮儿乖巧地在一旁打着下手，递个东西，看个火候，默默守候着姐姐。

终于，在不知第几次尝试后，当她小心翼翼地揭开那粗瓷碗上的湿布时，一碗颤巍巍、晶莹剔透、泛着淡淡琥珀色的“清露冻”呈现在眼前！用洗净的竹枝小心挑起一小块，入口冰凉顺滑，带着莲子特有的粉糯清甜与桂花含蓄的香气，一股清新雅致的韵味在嘴中散开，在这春末夏初的微燥天气里，竟显得格外可口！

云妮儿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时间脱力瘫坐在椅子上，疲惫之下更多了生的希望。

休息片刻，她又精心挑选了做得最成功的两只碗，用干净的湿布仔细盖好，放入篮中。又换上了一身虽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青布衣裙，将头梳理整齐，她看着水盆中自己倒影——面色苍白但利落干净。

“雨妮儿，阿姐出去一趟，你乖乖看家。”她俯身，替妹妹理了理衣领，声音温柔。

雨妮儿看着姐姐虽疲惫但强打起精神的样子，心里一揪，她明白她不能给阿姐拖后腿，她笑着用力点头：“阿姐，我会看好家等你回来，路上小心。”

提着那沉甸甸的、承载着她全部希望的篮子，云妮儿步履沉稳地向着内城的方向走去，阳光洒在她单薄的背影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倔强笔直的影子。

前路莫测，朱门高槛，等待她的或许是冷眼与嘲笑。但她知道，她必须去叩响那扇门，为了家人，也为了她自己要争这一口气。

“那些看似走不出去的淤泥，也许会开出荷花，只要活着，自然会有百种，千种活法儿！”云妮儿想着，脚步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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