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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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拜师（第1页）

婚嫁的风波暂时告一段落。云妮儿总算省去了一些无可奈何的麻烦，为病愈的贺安寻一位开蒙老师成了她现下更为要紧的事。

读书不仅仅只是为了科考或者光宗耀祖，云妮儿希望小安以后能走向更广阔的世界，见识她从没见过的，体会她从没体会过的。出来这些年，她从未操心过家里的事，现在弟弟他们来了，她必须担起这个责任，为小安寻个开蒙的先生。

云妮儿将此事放在了心上，她利用去“清茗轩”送货的机会，向相熟的掌柜打听；借着与固定供货商结账的间隙，也委婉询问。她知道，为弟弟寻师，关乎其一生，绝不能马虎，但有名有姓的学馆都是招收一些高门第的学子，而普通学馆规模有限，秋后早就满员不再招生了。

贺安也知道阿姐近日来都在操心此事，这日趁着阿姐得空，他放下手中临摹的字帖，抬起头，清澈的目光看向母亲和大姐说：“娘，大姐，求师之事不必过于忧心。学问之初，在于识字明理，有一位端正严谨的先生指引门径即可。或许……未必需要去那等正式的学馆。”

他这话说得条理清晰，贺母和云妮儿都愣了一下。

贺安继续道：“我近日随珊瑚姐姐读书，觉得甚好，姐姐教导有方，讲解明晰。若能得她继续指点基础，待我多识些字，读通几本蒙学，再图进学，或更稳妥，也能省下些束修，减轻家中负担。”

他竟将家里的经济状况也考虑了进去。贺母听得又是心酸又是欣慰，眼眶微红：“我儿懂事……只是，你珊瑚姐姐她……”她看向西厢方向，有些迟疑。珊瑚肯教识字已是情分，怎能长期耽搁人家？

云妮儿心中却是一动，贺安的话不无道理。珊瑚的学问教养她是知道的，教导贺安启蒙绰绰有余。只是，珊瑚也是铺子的东家，还有旁的要忙，偶尔得空教教字还行，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正思忖间，泽兰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些兴奋：“伯母，妮儿姐姐，我方才去给前街的李掌柜家送点心，听他家帮佣的婆子说，她们街坊有位姓宋的老先生，是个老童生，虽未中秀才，但学问是极好的，人品也端方，因年纪大了，不耐学馆喧闹，只在家中收了两个幼童启蒙，束修要得不高，就是挑学生，要那安静肯学的。”

贺母立刻追问：“可知那宋老先生住何处？性情如何？”

泽兰道：“那婆子说，宋老先生就住在杏花巷尽头，青砖小院那家。说他为人最是古板……呃，是最是严谨，要求学生也极严，但从不无故打骂，只是道理讲得通透。”

“严谨好！严谨才好！”贺母迭声道，“安儿就是安静肯学的性子！妮儿，你看……”

云妮儿沉吟片刻，觉得这倒是个机会。“娘，既然有眉目，咱们便去拜访一下，带上安儿，也让先生看看，成与不成，总要试过才知道。”

“我去准备拜师礼！”云妮儿去立刻忙活起来，贺母则翻箱倒柜，找出了给贺安做的那件最好的、带着暗福字纹的棉布罩衫，浆洗得干干净净，熨烫得平平整整。

云妮儿准备的拜师礼并非贵重之物，而是云妮儿亲手做的四样精细点心：寓意“高中”的定胜糕、象征“聪慧”的核桃酥、取其“勤勉”之意的蜜枣，还有一包清雅的茉莉香片茶。礼轻，但心意十足。

出前，贺母拉着贺安的手，一遍遍地叮嘱：“安儿，到了先生家，要守规矩，先生问话，要好生回答，切莫慌张，也莫要多言……”她紧张得手心都有些汗湿，仿佛要去应试的是她自己。

贺安穿着新衣，身姿挺拔，小脸上一片沉静。他认真听着母亲的嘱咐，末了，轻轻点头：“娘，我省得了，您放心。”那沉稳的气度，反倒让贺母安心了些。

云妮儿也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虽仍是日常的布裙，却格外整洁利落。她深知，这次拜访不仅关乎弟弟的前程，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贺家的门风与诚意。

云妮儿带着贺安，提着点心盒子，由泽兰指了路，便往杏花巷走去。杏花巷并不远，巷子幽深安静，尽头果然是一处小小的青砖院落，门前打扫得十分洁净，云妮儿深吸一口气，上前轻轻叩响了门环。

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穿着半旧青布长衫、头花白、面容清癯的老者出现在门口，他目光平和却带着审视，正是宋老先生。

“请问是宋老先生吗？”云妮儿上前一步，微微行礼，语气恭敬，“冒昧打扰。小女子姓贺，家住清水桥，这是家母与幼弟贺安。听闻老先生学问渊博，特携幼弟前来拜望，恳请老先生指点一二。”她言辞得体，不卑不亢。

贺安也上前，依着来时云妮儿教的规矩，对着宋老先生端端正正地作了一个揖，声音清朗：“学生贺安，拜见先生。”

宋老先生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扫过，尤其在贺安身上停留了片刻，见他衣着整洁，举止沉稳，眼神清正，并无寻常孩童的畏缩或跳脱，面色稍霁，侧身让开：“不必多礼，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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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内更是清雅，只有几盆常见的花草，一方石桌，几个石凳，墙角种着一丛翠竹。堂屋陈设简单，却一尘不染，书架上整齐地码放着书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旧书的气息。

分宾主落座后，云妮儿奉上点心，再次说明来意，语气恳切：“……幼弟虽愚钝，但尚知向学之心，病体初愈，便每日习字不辍。不敢奢求老先生收入门下，只盼能得您些许点拨，指明方向，便是他的造化了。”

宋老先生并未立刻表态，而是将目光转向贺安，缓缓开口，问的却并非经史子集：“平日在家，都做些什么？”

贺安起身，恭敬回答：“回先生的话，平日在家，晨起活动筋骨，而后随一位姐姐识字读书，午后或温习功课，或帮母亲、姐姐做些力所能及的轻省杂事，也常听大姐说起铺中经营之事。”

“哦？”宋老先生似乎来了些兴趣，“都识得哪些字了？”

“《千字文》已学了大半。”贺安答道。

“天地玄黄，下一句是什么？”老先生随意抽考。

“宇宙洪荒。”贺安对答如流。

“可知何意？”

贺安略微思索，依着珊瑚平日的讲解，结合自己的理解，清晰答道：“天是青黑色的，地是黄色的，宇宙形成于混沌蒙昧的状态中，是说天地初开时的景象。”

虽不算精深，但对于一个刚启蒙的孩子来说，已属难得。宋老先生微微颔，又问：“听闻你常听家中经营之事，对此有何看法？”

这个问题有些出乎意料，连贺母和云妮儿都有些紧张地看着贺安。

贺安沉吟片刻，不慌不忙地道：“经营之事，如同治学，亦需用心；需知物料优劣，计算本利盈亏，体察客人喜好，诚信为本，方能长久。学生以为，世事洞明皆学问。”

最后一句，他引用的是珊瑚偶尔感叹时说过的话，此刻用在这里，竟格外贴切。

宋老先生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和欣赏。他教书多年，见过不少聪慧孩童，但如贺安这般沉稳通透、能由此及彼、将市井经营与学问之道联系起来的，却是极少，他看得出，这孩子并非死记硬背，而是真正有自己的思考。

堂内一时安静下来。

良久，宋老先生缓缓捋了捋胡须，目光落在贺安身上，语气平和却带着分量：“老夫年迈，本不欲再多收学生。然，见你心性沉静，言谈有物，并非那等只知死记硬背的懵懂稚子。也罢，便破例一回。”

他看向云妮儿和贺安：“每五日来一次，辰时正至午时初。束修按例，但需自备笔墨纸砚。若肯用心向学，老夫自当悉心教导；若怠惰荒疏，亦请另择高明。”

这便是答应了！

云妮儿喜出望外，激动得差点落泪，连忙拉着贺安就要跪下磕头。宋老先生虚扶一下：“不必行此大礼，读书人，心中有敬即可。”

云妮儿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郑重道谢：“多谢老先生成全！定当严加督促幼弟，不负先生教诲！”

从宋家小院出来，阳光正好。云妮儿拉着贺安的手，絮絮地说着往后要如何用功。贺安安静地听着，眼神清亮。

回到家中，消息传开，自是又是一番欢喜。雨妮儿围着贺安叽叽喳喳，泽兰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就连西厢珊瑚那屋一直半开的窗户，也在无人注意时，被轻轻完全合上，窗内的人影似乎微微放松了肩线，重新拿起了那卷之前并未真正看进去的书，只是这一次，书页翻动的声音，似乎轻快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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