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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卒们转身望向光线昏暗的过道,往日不觉得,眼下看过去,地牢尽头仿若无尽深渊,稍不留神就会将人吞噬得骨头不剩,“在最末的左间。”
承恩侯罪证确凿,但皇上没有明确旨意,尚书大人便只是将其关押在最里边,一律禁止探监,从承恩侯来地牢的那刻,也就长宁侯来找过他。
顾泊远调转视线,抬脚慢悠悠朝里走去,好一会狱卒才反应过来,过道两侧的烛火没点,黑漆漆的,万一侯爷绊着磕着,他们可难辞其咎,其中一狱卒掏出火折子,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前,听顾泊远喊开门,这才急急忙走过去。
陆敬直靠着墙并未睡着,听到脚步声就知是顾泊远来了,不是他了解顾泊远而是相信自己的直觉,顾泊远和他不对付几十年,终于有天将自己踩在脚下怎么会不亲眼来看看他的下场,只是没料到会选择今天。
陆敬直抬起头,只看得到来人模糊的身形,不是顾泊远又是谁?
“你还真是来了。”
通道的光陆陆续续亮起,顾泊远大致扫了眼牢房的摆设,没有开口,而是走向靠墙的小方桌,吩咐狱卒倒壶茶来。
“你料到我会来?”顾泊远眸光渐深,“是你在背后搞鬼?”
原本他只还想放陆府其他人条生路,如此也好,趁机将陆府连根拔起。
陆敬直怪异的盯着他看了眼,下意识的反问,“什么意思?”
都是心思敏锐之人,陆敬直稍微品味他话里的意思就感觉不对劲,心里不禁猜测:难道近日京城还出了什么事不成?
顾泊远雷厉风行,泰山面前不改色,能让他火急火燎的无非关乎到府里妻子,难道夏姜芙出了什么事?
若是这样,还真是老天开眼,临死给他拉了个垫背的。
想清楚了,他便双手插进兜,气定神闲的望着顾泊远,眉梢不自主的浮现出悦色来,顾泊远如何会感觉不到他忽然的心情变化,神色沉凝的低头不语,片刻,忽然轻笑了声,“地牢的滋味如何?”
陆敬直不懂他为何忽然转移了话题,戒备道,“你什么意思?”
“堂堂一品军侯如今沦为阶下囚,个中滋味想象都觉得好不了,你说让你三个儿子来陪你怎么样?”托柳瑜弦的福,承恩侯庶子庶女不少,但都是不成气候之人,陆宇那小子有几分精明,但性子不够沉稳,如今陆府风雨飘摇,他要对付他们,朝下边人递个眼色就够了。
陆敬直双眼一瞪,暴怒道,“你敢?你不怕言官弹劾你党同伐异,高处不胜寒,顾泊远,我今日的下场就是你明日的结局,别欺人太甚。”
“呵”顾泊远像听到什么笑话,“我顾泊远行事光明磊落,无愧于心,不知承恩侯拿什么跟我比?”
陆敬直被反驳得说不出话来,他不信顾泊远背后没有阴死,奈何找不到证据就是了,换作以往他还有资格和顾泊远周旋,眼下的境地他自身难保,心腹又都入了狱,再不是顾泊远的对手,想明白实力悬殊,他稳了稳心气神,“你想问什么?”
“我怀疑件事,还得问你求证。”
陆敬直苦笑,自嘲道,“我的事你不是调查得清清楚楚了吗,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我要问的是顾泊冶和顾泊恒,他们这些在东境可还安分守己?”
“他们?”陆敬直没料到顾泊远深更半夜跑来问那两个人,为了儿子,他不得不好好回想,然实在没什么印象,二人是顾泊远弟弟,到他军营怎么会好过,每次论功升职都没两人的份儿,是以哪怕两人而立之年也没什么建树,在东境是不起眼的小人物,他如实告诉顾泊远,“两人在军营多年,还是五品小官,你二弟妹去年过世了你不知道?”
那会他正好在东境,听身边副将说顾泊冶问他告丧假,没批,副将还担心顾泊冶写信回京向顾泊远告状,完全是小题大做,顾泊远真要插手的话早将二人弄回京了,怎么可能任由他们在东境任由自己打压。
顾泊远拧了拧眉,看狱卒提着茶壶进来,他没做声,接过茶壶,就着桌子上的茶杯倒了杯,自己却是不喝,陆敬直不和他客气,端起一饮而尽,完了有些意犹未尽,“真是借了你的光,我以为到死都喝不到像样的茶了呢。”
顾泊远又给他添了杯,继续玩问,“你觉得他们心性如何?”
“多年没升个一官半职也不吭气,想来是能忍的吧。”陆敬直嘴角升起抹嘲讽的笑,“不能忍也没法子,谁让你们兄弟没什么感情呢?”
顾泊冶和顾泊恒调到东境他就派人查过他们底细了,有顾老夫人这个妒妇在他们就别想有出头之日,更别论还有个在南蛮一手遮天的长兄,二人注定一辈子碌碌无为,“我已无翻身之日,他们要在东境有番作为了?”
上位者最忌讳兵权,皇上真要重用顾泊冶和顾泊恒,那不是对顾府的看重,而是要对付顾府了。
“没了我,你过得好像并不是很好。”
顾泊远心里琢磨着事,没回答他的话,皇上的确有意提拔顾泊冶,私底下派人问他打听,他并不知晓二人近况,性情品格更是一无所知,但老夫人对姨娘做的事他是清楚的,要不是姨娘有先见之明,早被老夫人得逞了。
二人离京后和府里就断了联系,亲事也是父亲在的时候定下的,过得好与坏他无从得知。
夏姜芙中毒之事他之所以没联系到二人头上是认定他们没有那个本事,凭陆敬直和自己的恩怨,他们在东境自顾不暇,哪儿有本事将手伸到京城来,更别论还和宫里扯上关系。
凡事小心为上,他不能掉以轻心。
“和平日没什么两样。”顾泊远转着茶壶,眉目微敛,许久不曾开口。
陆敬直享受地又将一杯茶饮完,将茶杯搁在桌上,催顾泊远,“再来杯。”
大过年的,有人在旁边端茶倒水,倒也不错。
顾泊远停下动作,手顺势握住茶壶手柄,又给他斟满一杯,脸色凝重道,“你在东境吃空饷,残害同僚,和东瀛人勾结假意发动战争骗去朝廷粮草外,还和东瀛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有些事,不和陆敬直开门见山的聊想不出来,一旦开了话题,许多事就有了解释。
“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三杯茶下肚,陆敬直似乎心情还不错,说话语气都好了不少。
“梁侍郎和令子回京,途中暗算他们的是东瀛人,陆家人戍守东境多年,到头来竟被东瀛人追杀,说出去谁信?”此刻从东境追杀到京城外,躲过安宁国士兵层层盘查不说,刺杀后还全身而退,跟人里应外合是少不了的,整个安宁,除了陆敬直帮忙照理说其他人做不到。
陆敬直身形一僵,眼神虚闪了闪,故作喝茶掩饰了去,“不知你在说什么?”
顾泊远没将他那点心虚拆穿,“你说什么人会把自己心腹给杀了?”初始听闻陆敬直派人杀害朝廷命官他就有所怀疑,后来查到陆敬直吃空响,又和东瀛人假意打仗逼朝廷拨款他还以为陆敬直下边人要拆穿他所以被杀人灭口,此时再想想,未尝没有其他原因?
比如帮东瀛人制造通关文牒,埋伏京城伺机而动,真要是这样的话,顾泊远犯的就是通敌叛国诛九族的死罪。
“有些人不听话自然而然要收拾他。”
“是吗,真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你说明明铁证如山的事,皇上怎么就不急着判你的罪呢?”顾泊远慢悠悠又道了句,有些事他都不曾细想,陆敬直只怕更不曾了。
陆敬直放下茶杯,声音透着莫名不安,“你说为什么。”
“估计在等什么吧。”皇上什么心思顾泊远也猜不透了,起初朝堂上就有官员提出严查陆府所有人,被皇上以陆敬直戍守东境多年没有功劳有苦劳给挡了回去,细细想想,皇上心怀天下,最不能容忍就是威胁朝廷根基的人,怎么可能网开一面?
他想得到的,陆敬直自然也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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