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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一定气得满脸通红。裴迹之想象着妻子的样貌,粉雕玉琢的小圆脸,眉头深深锁着,鼻头也挤出小猫一样的纹路,颊上泛着血气的红晕,盈润的嘴唇嘟起。
他从前很爱故意惹沈亦谣生气,就爱看她对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
只要他伏小做低地哄着,沈亦谣就会脸一扬,双手抱着胸,侧着脸故意不看他,嘴里嘟嘟囔囔地,“那好吧,原谅你了。”
回忆得越多,沈亦谣的样貌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模糊。让他越来越怀疑,那些好时光,是否真的发生过。
此时他真的很想,再看看她。
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替他的妻正名。
裴迹之转过脸去,冲着楼下冷声嘲讽。
“没想到年少成年,名扬京师的王校书竟是这般盗名窃誉之辈。”
众人仰头去看,见裴迹之身着柳绿胡袍,斜倚在栏杆上,一手支着下巴,懒懒散散睨着众人。
“裴郎中何出此言啊?”那圆脸小胡子中年男上前恭恭敬敬拱手做了个礼。
官员之间即便辞官指仕,互相执剑还是以官职相称以示尊敬。
那人名叫李率,裴迹之同他没打过交道,但他历来过目不忘,宴饮交游时在旁见过几次,四十来岁仍是个任右拾遗的八品小官。
这群人熙熙攘攘,大多是寒门士子入第,官职大多是左右拾遗等七八品小官。
王采钧当年入仕后一直任太子校书,虽是九品下的官阶,但为储君近臣。是条由他家族为他铺设好的日后封侯拜相的好路。如今去山南道任节度掌书记,是因为太子与皇帝之间渐生龃龉,远离斗争前去避祸的。山南道节度使韦疑骁勇,此番与突厥之战必胜,王采钧日后带着边功回京,又是一番加官进爵。
果真是百年望族名门,政治斗争趋利避害,一点弯路不走。
王采钧面色有些不好,站在原地没说话。
裴迹之冷笑一声,“此诗究竟是否为王校书所作,自己心里应当明白吧?”
“此诗非某所作。”此言一出,众人皆面色有些难堪,方才王采钧不说话,分明是默认。
谁知王采钧揣着一抹笑,“当年某来此地观游,见诸公名相皆于此题壁。某一介小辈,怎敢冒进题壁留名。”说着,又朝其余各方石碑拱手端了个礼,“此诗飞扬跋扈,忝颜与诸名公并列。我想着若题壁者为小辈,这佚名倒甚好。不至于失了恭敬礼数。”
又做了个谦逊的样子,朝身旁略点了点头,“想必是诗中意气与某当年相似,惹诸位误会了。”
一说完,众人便一副了然的样子点点头。
这王公子不仅文采斐然,还谦逊守礼。这诗明明是他作的,却肯舍得名声,不冒犯了与其并列的太师等人。
沈亦谣气得脸都绿了。
这工秀丽也太能装了吧!
裴迹之朝王采钧翻了个白眼,“这佚名好不好倒另说。我看你倒挺忝颜的。忝着忝着就忝成自己的诗了。”
李率手执折扇朝前一步迈出来,朝着楼上叫道,“裴郎中既然言下之意此诗非王校书所作,那你倒是说说此诗出自何人之手?”
裴迹之啧了一声,“我当然知道这诗出自何人之手。只怕说出来堕了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脸面。”
众人闻言皆有些不服气,“怎么就能堕了我们的脸面了?我们读圣贤书,明理晓事,裴郎中怎能揣测吾人乃嫉贤妒能之辈?”
裴迹之用手指在腕上牵着的红绳轻轻一挑,侧过脸朝沈亦谣扬了扬眉,使了个眼神,意思是“看我帮你拿下这局”。
眉宇间神采飞扬。
又转过脸去,朝着楼下的人轻轻呵了一声。
“此诗乃我夫人所作。”
闻言,众人皆哑口无言。
片刻寂静之后,李率站出来,皱着眉,“裴郎中真是说笑。这诗怎么能是一个内宅妇人所作呢?莫不是裴郎中丧妻悲痛过度,说的胡话吧?”
“哦?”裴迹之勾起唇角,“那李拾遗不若讲讲,这诗怎么就不能是拙荆所作呢?”
“内宅妇人深居简出相夫教子,即便能诵读诗文。也不过是些附庸风雅的深闺诗。此诗意境深远开阔有任侠豪气,又与诸公所作名篇并列。诗中意境,若不是周游过名山大川的男儿,是不可能写出的。”
“嗯嗯。”裴迹之点点头,一边回过头朝沈亦谣使了个暧昧的眼神,“还有呢?”
李率一塞,见裴迹之不反驳,以为自己切中了要点,继续说道,“京中从未听闻过尊夫人诗篇。若是尊夫人所作,为何此前从未听闻过夫人才名?”
裴迹之冷哼一声,正欲开口。
“正是。”门口却传来一声女子的声音。“尊夫人才名没有听说过,善妒不孝的恶名倒是略有耳闻呢。”
沈亦谣飘到空中,往下一望,一个头戴幂篱,身穿蜜合色半臂襦裙的女子从门口暗影处走出来。
小声“咦”了一声。
裴迹之打眼望来,头朝沈亦谣一歪。用耳朵主动找沈亦谣接话。
沈亦谣飘到裴迹之耳边,手捂口悄声耳语,有些幸灾乐祸,“山阳李氏。当年你要和离再娶的那个。”
裴迹之当即敛了神色,给她飞去一记眼刀。意思是,“提这个做什么。”
李氏聘聘婷婷走到王采钧身边,身后跟来一大群莺莺燕燕的夫人们。
王采钧眉头一皱,小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看来这李氏如今已是王采钧的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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