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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边说边从旁边拿出一个洗得溜干净的玻璃罐头瓶,里面装着切得方方正正的哈密瓜块,橙红色的果肉看着就甜。“你大娘说你是大功臣,这不,今早刚切的瓜,她特意让我带给你的,拿着,上班得空吃。”罐头瓶子不由分说就塞进了宋闻手里。宋闻犹豫了一下,然后笑着道谢:“谢谢王叔,也替我谢谢您家大娘。”与老王告别,宋闻走到对面的小型停车场,才想起自己的车还停在陆今安家楼下。昨天从医院出来,陆今安直接开车把他送回了家。送到地方,那人也没急着离开,与路边摊子上老少爷们打了一溜的招呼,从第一条巷子逛到了第七条巷子。“你和住在这的人都挺熟?”他问宋闻。宋闻不爱招摇,能不打的招呼,都尽量避开,但陆今安那人不招摇能死,吃这个摊子上的柿子,啃那个摊子上的黄瓜,还用脚尖磕着宋闻的鞋,问:“这个大爷怎么称呼?”宋闻叹了一口气:“姓齐。”“哎呦,齐老。”陆今安攥着人家的黄瓜去握手,“您这面相,一看就又福气,是福泽深厚、能活百岁的吉相啊!”最后,到了七弄,陆今安就不往前走了,拎着一袋子大爷大妈送的瓜果梨桃,望着那条胡同问出了刚刚那句:“你和住在这的人都挺熟?”“还行。”宋闻答的不算走心,他只想陆今安快点离开,别再要饭了,“见面打声招呼,不算很熟。”“嗯。”陆今安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只香瓜,在宋闻的衬衫上蹭了蹭,一口咬了下去,“挺甜。”他转身就走,背身拿着香瓜晃了晃,算是告别。收回思绪,宋闻收起车钥匙,向公交车站走去。公交站距离不远不近,需要穿过一个路口,绕过四条巷子,并且必然要经过那群每天雷打不动,聚在巷子口晒太阳、嚼舌根的中老年妇女。张家长李家短的琐事在她们嘴里滚过一遍,总能添油加醋生出新的枝节。宋闻加快了脚步,恨不得隐身溜过去,但还是逃不过七嘴八舌。“呦,小宋今天挺精神啊。”“人家天天精神。”“小宋找对象没?我亲属家有个女孩不错,要不你们见见?”“单位效益怎么样?昨天你那个领导看着可挺阔气。”屏住呼吸,回以微笑,宋闻成功突围而出,他轻轻舒了口气,感觉像打完一场小型遭遇战。再过一个路口就是公交车站,宋闻守在路旁等红灯。身后的议论声又起了新的话题:“听说了没?7弄里头住的那个二毛子,前几天让警察给带走了!”“哪个二毛子啊?”“就那个头发今天黄色、明天紫色,没个正形的那个。”“哦,他啊!犯啥事儿了?”“具体不清楚,不过也不稀奇,整天游手好闲,小偷小摸的,早晚有这一天……”车流量不算大的路口,只立着一个简易的红绿灯。人行灯由红跳绿,宋闻踏出了脚步,将那些渐远的议论声抛在了身后。踩着绿灯的尾巴,宋闻走到了路的对面,还没踏上路牙石,红灯亮起。老城区经常有抢行的车辆,耳边传来呼啸声也不稀奇,宋闻下意识偏头去看,瞥见右侧冲来了一辆黑色轿车。车速并不算快,却在通过路口时,偏偏往宋闻的方向打了半分舵。宋闻心里一紧,身体凭借本能往左侧一躲。但那车没有减速,反而猛地加速,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擦了过去!宋闻被这突如其来的剐蹭带得一个趔趄,重心不稳的向旁踉跄了几步,装着哈密瓜的玻璃瓶,脱手飞出,摔在地上,鲜果瓜块和玻璃碴子溅了一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阵后怕的寒意瞬间窜上脊背,宋闻扶着路灯杆站稳,后背已惊出一层薄汗。他转头看向那辆车。黑色的普通轿车停在了不远处的路旁,车窗没完全关上,能看见后视镜里映出的半张男人的脸。眉眼普通,没什么特点,只有那双眼睛,隔着距离都透着狠戾。他也在后视镜里盯着宋闻。眉角稍稍一抬,男人的嘴唇极其缓慢地扯出了一个夸张的口型:“抱歉。”紧接着,他又说了稍长的一句,“下次,就不是抱歉了”。说完,车子的引擎重新轰鸣起来,那辆黑色轿车不疾不徐地驶离,汇入车流,消失在前方路口。守在路口的那群老妇被吓得不轻,此刻都聚到了马路这一侧,七嘴八舌地围上来:“哎哟,小宋,你没事吧?吓死个人了!”“没事。”宋闻站直身体,拍了拍沾上灰尘的衣裤,目光依旧紧紧锁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平静的说道。……几分钟后,一双不算年轻的手划开了电话的接听键。“怎么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硬的声音:“按你说的,已经警告过他了,付尾款吧。”……清晨七点二十一分,随着一声轻微的震动,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蓦地亮起屏幕。一条信息滑入了收件箱。陆今安坐在马桶上懒得理,他昨天吃了没洗的柿子,啃了带泥的黄瓜,香瓜也只用宋闻的衬衫蹭了两下。结果就是,拉了半晚肚子,此刻的他脸色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好半晌,修长的手指才拿起放在洗手台上的电话。屏幕解锁,点开微信,陆今安的视线钉在了那个那个跳到最上方,不算好听的备注名上:没事就他妈闭嘴。之前的慵懒和不耐烦像潮水般褪去,陆今安的目光慢慢沉了下去。他点了进去,一串文字跳进眼帘:陆总,又有重大发现,你那个助理宋闻,背地里申请了出国留学,你说他是不是要跑路啊?还是他还想干个大的,然后再溜?拇指一按侧键,手机瞬间暗了下去。屏幕上,是陆今安冷峻模糊的倒影。“跑路?”陆今安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一转,他想到了那些已经收起,静静躺在储藏室角落的锁链。别对直男动心,你玩不起的宋闻踩着上班的点走进办公区,刚推开玻璃门就觉出了不对劲,所有人在工位上埋头忙碌,敲击键盘的声音刻意又做作。宋闻很少八卦,他只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便不在挂怀。贺思翰的工位紧挨着陆今安的办公室,他凑过去,压低声音问:“贺秘书,那天你放我离开……陆总后来知道了吗?”贺思翰闻言抬头,看向宋闻。他以前不怎么理解“爱恨交加”这个词,现在倒是肤浅地领会了几分。他实在讨厌不起来宋闻,可对方身上还明晃晃烙着“疑似奸细”的标签,因而这会儿对着宋闻,他热情也不是,冷脸也不是,只能扯出个勉强的表情,淡声道:“知道了。”宋闻一惊:“他罚你了?”“罚了。”“罚了什么?”贺思翰没说话,只是默默从公文包里拿出一管芥末,又端起刚买的咖啡,当着宋闻的面打开杯盖,挤了一小截进去,然后用搅拌棍缓缓搅匀。他举起那杯颜色略显诡异的咖啡,面无表情地说:“罚我喝芥末味的咖啡。”宋闻的睫毛一颤,猛地想起自己前晚在陆今安面前的“招供”:有一回给你泡咖啡时,加过一丁点芥末,只因前一天晚上我没认真看你健身,打了个哈欠,你就扣了我两百块钱工资……这……分明是连坐。宋闻叹了一口气,握住咖啡杯的底座:“我来吧。”话音未落,他已经微微低头将嘴唇凑近杯沿,带着对方的手向上一扬,灌了一大口咖啡入腹。刺激的味道瞬间在口腔炸开,芥末的冲劲儿混合着咖啡的苦涩直冲头顶,呛得他差点涌出眼泪。口,咖啡终于见底,宋闻轻轻抹了把嘴,放下空杯,眼巴巴地等着贺思翰夸他。起码得来句“够意思”吧?他在心里默默期待。“呃……”贺思翰看着他,表情复杂地又从纸袋里拿出一杯全新的咖啡,“这杯……才是你的,陆总说了,让我们,干杯。”“啊……”宋闻有点傻眼,轻轻出了一声气音。“而且陆总特意交待,”贺思翰拿起手边的尺子,一脸为难,“你这杯,要放足三厘米长的芥末,少一点,他就让我滚蛋。”宋闻如今是真真切切地感到了满肚子苦涩,他用手指搓了搓裤缝,好半晌才说:“你……量吧。”于是,两颗脑袋凑到了一起。宋闻拿着芥末管,小心翼翼地对准杯口往外挤,贺思翰手握尺子,严阵以待地测量着长度。“手稳一点,”贺思翰低声提醒,“别挤断了。”“嗯。”宋闻努力控制着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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