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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彭庭献着急锤了下床:“你扶我起来去厕所就行了,裴周驭,你别趁火打劫。”裴周驭定定看了他两秒。罕见地嘴唇一勾,他似乎被取悦到什么,配合着走回来扶了他一把,彭庭献下床之后的两条腿颤得直打哆嗦,他难以挺直后背,直到裴周驭用手掌撑住了他。尽管这样行走很艰难,彭庭献还是坚持要自己上厕所,裴周驭也再没提帮他这件事,只是默然扶着,耐心等他调整步频,一步步跟在身后送他。病房里有独立厕所,彭庭献走进去,冲他招了两下手。“出去等。”裴周驭环胸靠在门框上,并不行动,彭庭献感知到他赤裸裸的视线,有种说不出的抗拒感,他潜意识认为自己现在这幅模样不该被旁人看见,于是故意吊起脸,不爽道:“我不喜欢这样。”“哪样。”“等我上完了你再接我出去。”“哪样。”“嘶,”彭庭献狠狠磨着后槽牙,忍不住反问他:“好看?”“我现在这样好看?”“你觉得呢。”裴周驭让他自己答。彭庭献一点儿没犹豫:“不好看。”“嗯,你总是跟我唱反调,”裴周驭没什么表情道:“好看,彭庭献。”难得说这么好听的话。彭庭献撑着墙面的胳膊一僵,想了想,还是低下头去,在裴周驭的全程陪同下解决了小便。上到一半的时候,他感觉脸颊火烧火燎的,有什么比脸皮更顽固的东西好像在这一刻被一起打碎了。他从来没跟别人“亲近”到这个份上。连自己的形象都不要了。一步步扶着墙,彭庭献艰辛地把自己挪了回去,裴周驭在身后半举着手,没干涉他,但随时做好了接住他的准备。终于又躺回了床上去,彭庭献把手放在肚子上,呼出一口气:“有点渴了。”裴周驭目光深深,欲言又止。感觉到这次的视线有点不同寻常,彭庭献朝他瞥过去一眼,直觉他说不出什么好话,于是抢先打断:“我一直没有吃饭。”“嗯。”裴周驭敷衍了声,转身出去给他倒水,门推开,一眼看到走廊上站了两个人。霍云偃披了件黑色雨衣,肩头被打湿,正在跟贺莲寒交流些什么,贺莲寒率先转过头,循声朝裴周驭看过来。她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神情,对于裴周驭出现在病房,或者对于刚才霍云偃连哄带骗地要求自己带他上来,她统统表现得很淡然。裴周驭向二人走过来,与她擦肩而过,贺莲寒什么都没有说,两只手插进白大褂里,走向了病房。看着她的背影,裴周驭眯了眯眼。“少将,”霍云偃压低声音凑过来,唏嘘:“她看到我们在后门了。”“但没说。”他向他肯定。裴周驭收回了这份视线,嗓音沉沉:“她比你危险,有人去蓝戎那儿告状了。”就在彭庭献手术途中,他看到蓝戎和蓝叙走回了那间办公室,身后跟着三四个研究员,起初屋内还算安静,但后来,莫名有一位研究员哭出了声。高强度的科研压力和危险环境让他备受委屈,他申请辞职,同时控诉了贺莲寒在走廊阻拦蓝仪云一事,如果那一瞬间她没有参与,那么彭庭献早就可以变成一具尸体。不至于把八监闹得一团糟。蓝戎全程没有回话,他从办公室出来时,恰好和裴周驭对视了一秒。自此,便带着蓝叙离开。霍云偃见他呈思考状,也安静了片刻,梳理接下来的对策。半晌,他提醒:“今天早晨,我接到沈荣琛的紧急任务,他查到八监有一批仪器要运送,卡车免检,所以让我赶快来后门接应你。”“我到的时候,八监的一级戒备已经响了,除了后门都被封锁,我才着急催你出去。”“我也没想到这两件事能撞一起,”他脸色极差:“姓孟的真是该死,他天天嚷嚷见彭庭献,见什么?见他老奶,他自己不知道彭庭献会受刺激?”霍云偃使劲搓了两把手:“上回真是打轻了,混账东西。”连带着裴周驭自己也错过时机。裴周驭良久没接话,他捕捉到身后传来一声响,贺莲寒轻手轻脚走进了病房。下意识回头看过去,他皱起眉。“应该是查房。”霍云偃拽了下他胳膊,宽他心:“没事儿,帕森唯一算得上人的就贺医生自个儿了。”病房的门被轻轻关闭,贺莲寒走进来,先擦了下眼镜,而后才犹豫要不要开灯。床上的人慢吞吞扭过头来,盯她,感到些许诧异:“贺医生?”“你还没有下班吗?”贺莲寒低低“嗯”了声,先征求他的意见:“我方便开灯么。”“可以,”彭庭献笑着应,默默拉过被子盖住自己下半身:“医患没有男女之别。”———这台词挺耳熟的,贺莲寒忽然低头勾了下唇,笑容半是发苦。她抬手打开了灯,让病房温和的光线照在彭庭献身上,朝他走过去,替他检查了下输液架。她的脖颈随着抬头的动作而牵扯拉长,彭庭献眼尖地捕捉到有一圈红印,蓝仪云掐了她,像自己和裴周驭一样,这两个女alpha的关系也非常微妙。抱着吃瓜看戏的乐趣,彭庭献嘴角向上扬,问出一个自己早就好奇的问题:“贺医生,你为什么同意回八监任职?”贺莲寒眼下有淡淡乌青,温声道:“长辈要求的。”“撒谎吧,”彭庭献拉长音,用开玩笑的语气揭穿她:“虽然蓝戎在我这里不算什么好人,但我感觉,他对你的客气程度要大于蓝仪云。”“他会逼你回来上班吗?”贺莲寒核对完一会儿要注射的药,低下脖子来,看着他说:“都这样了还改不掉凑热闹。”她语气淡淡的,颇有训斥的意思,彭庭献冷不丁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错觉,贺莲寒的情绪太稳了,处世阅历和年龄摆在那儿,谁来咄咄逼人,都显得像未成年无理取闹。怪不得蓝仪云老是一阵一阵的。扯了扯嘴角,彭庭献不再自讨没趣,又把头偏向窗外。窗户外日升月落,渐渐泛起鱼肚白,这一夜他几乎没怎么睡,后背的夹板咯得他太疼了,他认为自己需要加一床被子。贺莲寒简单给房间消了毒,关门,也安静离去。凌晨时帕森便下了雨夹雪,第二天一早,窗户上凝结了冰花。富丽堂皇的蓝家庄园,佣人们为蓝戎点燃了火炉,热腾腾的茶香从办公室逸出来,蓝戎双腿交叠,穿一身居家睡衣悠闲枕在沙发上。蓝叙西装革履,正肃立在一旁汇报。“彭庭献醒了,手术还算成功,但他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他如实道。蓝戎捏了捏手里的茶杯,思忖道:“你觉得,该不该给他换个地方。”“我认为很有必要。”蓝叙语气有点硬:“不瞒您说,依我对彭庭献这件事的复盘,可深究的疑点实在太多了,孟涧一开始为什么会被带入八监?就算是仪云姐感情用事,想借此跟贺医生见面,那贺医生呢?她、八监的研究员、新来的同事,还有裴周驭。”“昨天这件事参与的人太多,我认为,事情没有我们看到的这么简单。”蓝戎沉着地抿了一口茶,垂下眼,看茶叶在水面漂浮,那位辞职研究员说的话还历历在目,他确认了阻拦蓝仪云的人是贺莲寒,但思维发散,背后可顺藤摸瓜的点实在太多。蓝仪云当时就那样听话的扔了枪,一方面是因为贺莲寒,另一方面,也不排除故意放水的嫌疑。事发地点在八监。一个曾公开和她唱反调的地方。而孟涧身为导火索,进入之前,必定有研究员提前得到通知,蓝仪云也恰好亲自到场,那么彭庭献能夺了刀从手术室冲出来这一环,同样非常耐人寻味。确实如蓝叙所说,这整件事,参与的人实在太多太杂了。各方势力各怀鬼胎,八监仿佛不再是他的八监,而是一个困兽角斗场。当然,还有看似最正常的裴周驭。蓝戎双眼微眯,脑海里提取出裴周驭向上看过来的那一眼,当时,他直觉楼下这帮人不对,便让蓝叙拖着彭庭献从暗门走,没有经过楼下。但就是在悄无声息的前提下,裴周驭,是第一个警觉向上看的人。没有声音。他却能感知到彭庭献的离去。磨了磨齿间残存的茶香,蓝戎表情愈发冷峻,他俯身把茶杯放下,双手交叉在一起,沉声道:“先把彭庭献移出八监,换个地方治疗,伤好了,我和他继续往下谈。”“禁闭是么?”“不用,”蓝戎挥手:“适当放宽权限,谁来探望他,都记下来告诉我。”“是,”蓝叙低眉颔首,顿了顿,说:“还有c星那边,皇帝向军事法庭撤诉了,他收到沈家第二张战帖,说暂时不跟我们计较,要求继续合作。”蓝戎冷笑了声。“让他等着吧。”窗外降下漫天大雪,病房里透进丝丝寒气,彭庭献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吱呀,门开了,裴周驭提着一份早饭走进来。他身上只披了单薄的雨衣,看得出来外面雨雪确实很大,黑色面料紧紧贴在他身上,彭庭献眼珠子直勾勾往那边斜,裴周驭和没穿衣服没什么区别,他想多看两眼。进来后,裴周驭先注意到起雾的窗户,过来帮他拉上了窗帘,然后才走到病床旁把早饭放下。这是他跨越了帕森最长的直线距离,从八监到食堂,亲自给彭庭献打的属于“人”的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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