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虺文忠成功的夜袭,如同在突厥游骑骄横的气焰上泼了一盆冷水,也极大地鼓舞了代州军民的士气。城头之上,守军们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稍稍松弛,脸上甚至能看到久违的笑容。他们谈论着“薇参赞”那惊艳的一箭,谈论着“虺先生”神出鬼没的夜袭,言语间充满了自豪与信赖。
然而,林薇和李元芳却并未有丝毫放松。游骑的退缩,恰恰预示着风暴中心的逼近。斥候传回的消息越来越紧迫,默啜的主力大军已然完成集结,如同蓄势待的洪流,正朝着代州滚滚而来。城外的陷马坑、拒马枪尚未完全布置妥当,新式器械的产量也远远达不到预期,时间,成了最奢侈的东西。
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再次沉沉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日深夜,林薇独自一人站在城楼最高处,眺望着北方漆黑如墨的夜空。寒风凛冽,吹得她衣袂猎猎作响,单薄的身影在巨大的城墙背景下,显得有几分孤寂。
连日来的殚精竭虑,与士兵同甘共苦的体力消耗,以及对即将到来的惨烈战事的隐忧,如同交织的藤蔓,悄然蚕食着她的精力。她不是铁打的,也会疲惫,也会在无人的深夜,感到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沉重。
家国天下,黎民苍生……这条“天下为公”的道路,比她想象的更加艰难,更加孤独。尤其是在这强敌环伺、内忧虽暂平却未绝的绝境之中,那份理想的光辉,似乎也有些遥不可及。
她不禁想起武则天那道冷酷的通缉令,想起武三思等人阴鸷的目光,想起神都朝堂上的波谲云诡……即便她在此地拼死守住了代州,流尽了鲜血,回到那座权力的中心,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是兔死狗烹,是新一轮的猜忌与倾轧吗?
一丝难以言喻的迷茫和疲惫,如同冰凉的露水,浸透了她的心扉。她扶着冰冷的垛口,微微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寒风吹在脸上的刺痛。
就在这时,一件带着体温的厚重披风,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肩上,隔绝了部分寒意。
林薇猛地睁开眼,转过头。
李元芳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的身后。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劲装,身形挺拔如松,只是眉宇间带着与她相似的、连日操劳留下的痕迹,但那双眼睛,在清冷的月光下,却亮得惊人,如同亘古不变的寒星,充满了令人心安的沉稳力量。
他没有问她为何深夜独自在此,也没有说任何宽慰的言语。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最忠诚的磐石,沉默地分担着她的孤独与压力。
看着他,林薇心中那丝刚刚升起的迷茫,忽然间淡去了许多。她不是一个人。至少,还有他,始终站在她的身后。
“元芳,”她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你说,我们真能守住代州吗?守住了,又能如何?”
这个问题,带着她少有的脆弱和不确定。
李元芳沉默了片刻,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投向城外无边的黑暗,那里隐藏着十万突厥铁骑。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
“守不守得住,要打过才知道。”
“但臣知道,殿下在,城在;殿下亡,城亦不足惜。”
这话说得极其平静,却蕴含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忠诚与决绝。他不是在为朝廷守城,不是在为女皇守城,他守的,只是眼前这个人。
林薇的心猛地一颤。
李元芳缓缓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她的脸上,那眼神深邃如海,里面翻涌着压抑已久、此刻却再也无法掩饰的炽热情感。
“殿下,”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郑重的、仿佛起誓般的意味,“臣,不识什么前朝血脉,亦不认什么天命所归。”
林薇怔住了,看着他。
“臣只认,殿下心中所秉持的‘道’!”他的语气陡然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砸在寂静的夜空里,也砸在林薇的心上。
“臣只认,殿下在朔州城头,与士卒同甘共苦,誓与城池共存亡的担当!”
“臣只认,殿下面对女皇威压,说出‘争,但为天下公’时的格局与胸怀!”
“臣只认,殿下即便身处如此绝境,依旧心系追随者安危,而非怨天尤人的仁德!”
他一字一顿,声音并不高昂,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仿佛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臣,认同殿下心中的‘道’!愿以此身,护道前行!”
“殿下的理想所指,便是臣剑锋所向!”
“殿下的信念所存,便是臣性命所系!”
“无论前路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臣,李元芳,必生死相随,永不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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