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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一月,皇帝下旨,要带着皇后、贵妃、德妃等几位受宠的妃嫔,前往城外的皇家山庄休假,说是要“避寒赏雪”。
丽妃没有在随行名单中。
皇帝说她“熟悉西域事务,需留在宫中处理商路文书”,可她心里清楚,不过是因为最近贵妃在皇帝面前说了她几句闲话,皇帝想冷落她几日,平衡后宫关系。
宫人都跟着皇帝去了山庄,白燕宫一下子安静下来。
阿罗姯屏退了所有宫女太监,只留下阿依在殿外守着,然后派人去给高翊送了一张纸条——“今夜白燕宫设宴,盼君一叙”。
夜幕降临,高翊如约而至。他身着便服,没有带随从,走进白燕宫的庭院时,阿罗姯正站在廊下,手中提着一盏宫灯,灯芯的光映着她的侧脸,柔和得不像平日里那个盛宠在身的丽妃。
“殿下来了。”她笑着迎上去,将手中的暖炉递给他,“外面冷,快进来暖暖手。”
高翊接过暖炉,跟着她走进庭院的亭子。亭子里摆着一张小桌,桌上放着两壶酒,几碟小菜。有她亲手做的龟兹馕饼,还有大垚的酱鸭、酥酪,都是他们各自喜欢的食物。
阿罗姯给高翊倒了一杯酒,轻声道:“这是西域的葡萄酿,殿下尝尝,是否合口味。”
高翊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醇厚的酒香中带着葡萄的甜意,让他想起她曾说过的龟兹葡萄酒庄。他笑着道:“很好喝,比宫中的酒更有味道。”
两人相对而坐,慢慢喝着酒,聊着天。从初入宫时的相遇,聊到她学汉话时的窘迫,聊到他教她读《论语》时的趣事。阿罗姯说起龟兹的孔雀河,说起葡萄藤下的箜篌声,语气中满是怀念;高翊则说起他生母还在时的日子,说起他小时候在御花园读书的时光,眼神中带着几分怅然。
“那时我总觉得,皇宫很大,总有我容身的地方。”高翊喝了一口酒,声音低沉下来,“后来才知道,这皇宫再大,也容不下一个没有势力的皇子。父皇眼里,只有权力,只有制衡,我们这些子女,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
阿罗姯放下酒杯,轻声道:“殿下......”
“你不用安慰我。”高翊打断她,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在宫中这么久,应该比我更清楚父皇的为人。他弄权谋利,把朝堂当成棋盘,‘奸臣’在他手中是利刃,用来打压忠臣,巩固自己的统治;‘忠臣’是他的棋子,用来平衡各方的势力。他从不在乎百姓的死活,不在乎国家的得失,只在乎他的皇位,他的绝对统治。你看如今朝堂,忠臣不安,奸佞横行,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悲愤:“皇后强势,太子懦弱无能,不堪大用;其他皇子要么残暴,要么贪婪,没有一个能担起大任。再这样下去,大垚的盛世,迟早会毁在这一代手里。”
阿罗姯看着他,心中震撼。她知道高翊对皇帝不满,却没想到他竟有如此深刻的见解。她沉默片刻,轻声道:“殿下想怎么做?”
高翊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语气坚定:“我想清君侧,除奸佞,让大垚回到盛世清明的日子。只是......我势单力薄,需要有人帮我。”
阿罗姯的心跳骤然加快。她清楚高翊这话的分量——清君侧,几乎等同于篡位谋反,一旦失败,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她看着高翊的眼睛,那双温润的眼眸中,满是坚定与信任。她想起这些年他对她的帮助,想起她在宫中的孤独与艰难,想起百姓对和平的期盼。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殿下若信得过我,我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高翊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沉了下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一旦失败,你不仅会失去性命,就连你的故乡也会受到牵连。”
“我知道。”阿罗姯点头,语气平静却坚定,“但我更知道,殿下是为了大垚的百姓,为了天下的太平。我虽是女子,却也明白‘国泰民安’的道理。而且......我信殿下。”
高翊看着她,眼中满是感激与动容。他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却在指尖快要碰到她时,猛地收回——他想起她是父皇的妃嫔,想起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身份鸿沟。
他别过脸,声音有些沙哑:“多谢你。”
两人又喝了几杯酒,聊起诗词歌赋,聊起人生理想,仿佛忘记了宫中的规矩,忘记了身份的束缚。
酒意渐浓,阿罗姯的脸颊泛起红晕,眼神也变得朦胧。她看着高翊的侧脸,忍不住靠近了些。高翊也转过头,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呼吸渐渐急促。
雪花落在亭子里,落在他们的发梢,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他慢慢俯下身,她闭上眼,等待着那个迟来的吻。
就在他们的唇快要碰到一起时,高翊猛地清醒过来。他想起她的身份,想起父皇的猜忌,想起他们肩上的责任。
他猛地后退一步,语气带着几分慌乱与克制:“娘娘,雪下大了,早些休息吧。”
阿罗姯睁开眼,眼中闪过一
;丝失落,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她点点头,轻声道:“殿下也早些回去。”
高翊没再多说,转身快步离开。他的脚步有些踉跄,仿佛是在逃离什么。
阿罗姯站在亭子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雪夜里,忍不住苦笑——他们之间,终究还是隔着这红墙,隔着这身份,隔着这无法逾越的命运。
阿依走进来,递给她一件斗篷:“娘娘,天凉了,快回殿内吧。”
阿罗姯接过斗篷,裹在身上,却还是觉得冷。她走到庭院中央,抬头看着飘落的雪花,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冰凉刺骨。
她想起初入宫时的惶恐,想起高翊的帮助,想起刚才的约定,想起那个未完成的吻。
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片雪花,在这深宫里,在这命运的漩涡里,身不由己,随风飘摇。
回到殿内,阿罗姯坐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头戴九凤珠冠,身披锦绣华服,妆容精致,仪态端庄,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龟兹贵女。
她伸出手,抚摸着镜中的自己,轻声道:“阿罗姯,你还能回到过去吗?”
镜中的人没有回答,只有窗外的雪花,还在无声地飘落,覆盖了庭院中的脚印。
从今夜起,她的命运,就与高翊紧紧绑在了一起,无论前路是生是死,她都只能和他一往无前。
——
雪一直都在。
雪,是他们的代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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