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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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家书的倾诉（第1页）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户，在宿舍的水泥地上投下暖黄色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像一群忙碌的飞虫。段新红待在饰盒里，那片软布被晒得有些温热。她能听到苏小小在上铺翻动纸张的声音，哗啦，哗啦，带着某种焦躁的韵律。这声音持续有一阵子了，不像平时翻书那样流畅，总是突然停顿，又猛地响起。

盒子没有完全合拢，留着一道缝。段新红能看到苏小小盘腿坐在床上的身影轮廓，还有她手里捏着的那几张浅蓝色的信纸。信纸的边缘被捏得有些皱，苏小小的指关节微微白。

哗啦声停了。

宿舍里陷入一种奇怪的安静。对面床铺的室友戴着耳机在看电影，偶尔出压抑的笑声。窗外远远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还有男生们模糊的吆喝。但这些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不到上铺这个小小的空间里。

段新红轻轻动了一下，布料出细微的摩擦声。她看到苏小小的肩膀塌了下去，整个人的线条都松垮下来。那颗一直微微低垂的头颅仰起，后脑勺抵着墙壁，出一声轻微的碰撞。一声悠长的、带着颤音的叹息从上方飘落，像一片沉重的叶子，压在段新红的心上。

她看到苏小小的手指松开了信纸，任由它们散落在腿边。那双手抬起来，捂住了脸。指缝间漏出压抑的、破碎的呼吸声。不是嚎啕大哭，更像是一种无法负荷的哽咽，被强行堵在喉咙里，听着让人胸口闷。

段新红蜷缩在盒子里，一动不敢动。这种无声的崩溃比大声斥责更让她不安。她熟悉苏小小的愤怒，熟悉她的不耐烦，甚至熟悉她那带着占有欲的“温柔”。但这种纯粹的、仿佛从身体内部撕裂开的悲伤，是陌生的。危险的感觉沿着脊椎爬上来。悲伤的苏小小比愤怒的苏小小更难以预测。

时间一点点黏稠地流淌。阳光在地板上移动，光斑的形状悄悄改变。苏小小维持着那个姿势，很久很久。捂着脸，肩膀偶尔无法控制地抽动一下。散落的信纸被窗外吹进来的风拂过，边缘轻轻卷起，又落下。

终于，她放下了手。脸上没有泪痕，只有眼眶周围泛着不正常的红。她的眼神空茫茫的，没有焦点，望着对面墙壁上某一块污渍，像是灵魂被抽走了一半。

她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床头那个敞开的饰盒上。落在了盒子里面，那个正紧张地望着她的小小身影上。

段新红对上了她的视线。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审视和掌控，只剩下一片荒芜的疲惫。这种空洞让段新红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

苏小小伸出手。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虚浮无力的感觉。她的指尖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触碰段新红，而是在盒子边缘徘徊，轻轻刮擦着木头的纹理。指甲和木头摩擦，出沙沙的轻响。

“他们…”苏小小的声音响起来，干涩沙哑，像砂纸磨过喉咙。“他们总是这样…”

段新红屏住呼吸。

“除了钱…还是钱…”苏小小继续说着，声音很低，与其说是对段新红讲，不如说是在梦呓。“好像我只是个…只是个往外掏钱的机器。”

她的指尖停住了。然后，慢慢探进盒子，没有去碰段新红，只是无意识地拨弄着垫在下面的软布。一下，又一下。

“我妈说…爸的腰疼又犯了，干不了重活。药不能停。”她的语很慢，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我弟…我弟看上了一双新出的球鞋，很贵。他们都想要…”

她忽然笑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好像我在外面…捡钱一样。”

段新红安静地听着。她看着苏小小脸上那种混合着伤心和嘲讽的表情，看着她无意识揉搓布料的手指。一种奇怪的、冰冷的平静笼罩下来。恐惧还在，但被一种更沉重的东西压住了。她似乎能感觉到那几张薄薄的信纸背后，所承载的沉重分量。那是一种她曾经也无比熟悉的东西——生活的窘迫，亲情的索取，像无数细密的丝线，缠绕上来，让人窒息。

苏小小不再说话。她只是低着头，看着饰盒里的段新红，眼神依旧空洞。她的手指离开了软布，慢慢向上，悬在段新红的头顶。没有落下，就那么悬停着，带着一种犹豫不决的脆弱。

段新红抬起眼睛，望着那近在咫尺的指尖。她能看清指纹的螺旋，能看到指甲盖上小小的月牙。这一次，那手指没有带来压迫感，反而像风中摇曳的芦苇，充满了不确定。

苏小小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耳语。“有时候…真没意思…”

这句话像一缕烟，轻轻飘散在午后的空气里。段新红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她看到苏小小眼里的荒凉，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与她年龄不符的疲惫。

悬停的手指终于落了下来。没有用力，甚至不是抚摸，只是轻轻地、带着点试探地，搭在段新红的头顶。像一片羽毛，几乎没有重量。那触碰是冰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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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新红没有躲闪。她甚至微微偏过头，让自己的脸颊更贴紧那微凉的指尖。这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动作，几乎难以察觉。但苏小小感觉到了。

她的手指颤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地、生涩地，开始用指腹摩挲段新红的头。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笨拙，仿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只有你了…”苏小小又开口了，声音依旧很轻，但里面多了点别的东西，一种模糊的依赖。“你不会跟我要钱…不会嫌我赚得少…对不对？”

段新红无法回答。她只是感受着头顶那生涩的抚摸，看着苏小小眼中那片尚未消散的红色。这一刻，她们之间的界限似乎模糊了。不再是单纯的控制与被控制，所有者与所有物。某种基于孤独和无奈的诡异共鸣，在无声中建立起来。她们都被困在各自的牢笼里，一个被亲情和责任捆绑，一个被物理的形态和他人的意志禁锢。

阳光继续移动，温度渐渐降了下来。宿舍里，看电影的室友打了个哈欠，起身去倒水。脚步声，水壶放下的碰撞声，打破了之前的寂静。

苏小小像是被这声音惊醒，猛地回过神来。她眼里的脆弱迅褪去，重新蒙上一层习惯性的、带着点防御色彩的淡漠。她收回了手，指尖那点微弱的温暖瞬间消失。

她看了一眼散落在旁边的信纸，眉头皱起，带着明显的厌烦。伸手将它们胡乱叠在一起，塞进了枕头底下，动作粗暴，像是要掩埋什么不愉快的东西。

然后，她的目光重新落到段新红身上。那目光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带着审视，带着占有。她伸出手指，这次不再是犹豫的触碰，而是像往常一样，带着明确的掌控意味，轻轻捏了捏段新红的脸颊。

“还是你省心。”她低声说，语气听不出是感慨还是要求。

段新红顺从地任由她捏着。心里那片刚刚因为共鸣而产生的微小涟漪，慢慢平复下去，重新变回一潭沉寂的死水。短暂的连接似乎断裂了，她们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那几张浅蓝色信纸带来的沉重，苏小小眼中一闪而过的荒凉，像无形的刻痕，留在了这个午后，也留在了段新红麻木的感知里。她知道，在这个看似坚固的牢笼之外，握着钥匙的那个人，或许也被另一把更大的锁链，牢牢地锁住了。这个认知没有带来任何快慰，只让那沉沦的黑暗，显得更加深邃，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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