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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海东青收起宽大的翅膀,轻巧地落在马上人粗壮的手臂上。
“是洛京的来信么?”东方婙见有那海东青熟稔地落在厉媗臂上,羽毛颜色看起来跟她们这些天与其她营地联络的那几只不太一样,遂策马上前问道。
厉媗点点头,取下了海东青脚上的信筒:“估计是妊婋她们在长安有消息送回来。”说完拨转马头跟东方婙一起往营地走来。
她们近日驻扎在东突厥中部一个叫做答尔罕的地方,这里是一片开阔的河谷地带,四周丘陵环绕,过去东突厥可汗曾在这里搭建宫帐驻跸,现如今已是幽燕军的营地所在。
厉媗和东方婙在营地门口下了马,大步走进最前面的帐子里,帐中正坐着五个人,见她们进来都纷纷转头来看。
坐在帐子口左侧的是萧娍,在她旁边是肃真部的上将军博敦和大神徒刚安,而她们对面还有两个人,是原东突厥占领区域的部族将领,分别来自苍狼部和赤狐部,是肃真部在战前联络过的两个草原母系部族。
她们这两日聚在这里,原是为讨论清扫东突厥残兵并进一步向西部署迎战西突厥兵马等事,方才众人在帐中听到了鹰啸,还以为是驻扎在西边的营地来报信的,此刻见厉媗手里拿的信筒不是草原常用的制式,猜到这可能是她们南边来的消息。
厉媗当着众人打开信筒,抽出信笺飞快地看了一眼,然后伸手递给东方婙和萧娍,她二人一起拿在手里看完,再由萧娍译给帐中的其她人。
萧娍长大的山村里有大半祖上是契丹人,她从小跟家中和村里姥姥们讲的方言都是契丹语,而契丹语不仅跟肃真部的语言多有相通之处,也与苍狼部和赤狐部的语言有很多词语发音近似,这次来东突厥见了那两个部族的人,萧娍发现自己竟然也能将她们的话听懂个七八成,因此主动跟肃真部的刚安一起包揽了此次草原会盟的译鞮任务。
今日这海东青脚上的信是千光照从洛京发来的,其中写明妊婋等人已在长安与伏兆达成盟约,铁女寺军将在这个月底从陇右分多路开进西突厥领土,信中还附上了妊婋为她们筹划的东西两侧进军路线和配合方式。
帐中众人得知这个消息皆是喜上眉梢,很快就信中所写的筹划讨论起来。
鉴于这是她们初次与铁女寺军结盟作战,目前还没有现成的联络方式,所以妊婋建议由东方婙带领一支精兵小队和多只海东青,从西突厥南侧绕路前往铁女寺军的行军点,而其她人则要在她绕路的同时于北侧和东侧对西突厥的军队发起佯攻为东方婙打掩护,待她联络上铁女寺军的大将,两边再以海东青联络配合后续围剿。
东方婙当即表示没有问题,大家在帐中对着坤舆图将接下来的部署细细讨论了一回,按照铁女寺军月底开拔的时间来预估,东方婙最迟三日之后就得动身。
当晚大家将后面的安排确定好,趁着夜色给驻扎在东突厥各处肃清残虜的营地发了信,如今算上幽燕军和肃真部以及其她两部人马,东突厥各地共驻扎了将近二十万兵力,但由于东突厥新败不久,各地仍有残留的势力在逃窜,为了避免在与西突厥交战时出现大规模反扑,她们决定在东突厥多个重要驻点各留一万人马,再派余下人马按营划分路线向西迎战,加上她们西边这支新加入战场的七万盟军兵马,对付起西突厥更加游刃有余了。
三日后,东方婙与一支十人小队在答尔罕大营门外与前来相送的厉媗和刚安告别,先前在大帐中共同议事的萧娍和博敦还有那两部大将前两日就都往北边营地去了,今日她们应该也是差不多同一时间从北边带人马开拔,为东方婙打掩护。
因她们先前没有与铁女寺军打过交道,也不太清楚那边的行事做派,厉媗这两日反复想了许多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屡次三番叮嘱东方婙小心应对,有任何异常及时送信回来,东方婙每每用心聆听,认真答说自己一定谨慎行事,并随时保持与东边密切联络。
“小花脸儿,路上当心,随时来信。”
“知道了,放心吧。”
东方婙骑在马上朝厉媗和刚安挥了挥手,在她左右几人肩头上站着的数只海东青也跟着展开翅膀,随着她们拨转马头往西驰行,那几只海东青很快升空,绕在她们上方伴飞而去。
厉媗又往大营门外走了两步目送她们远去,直到看见东方婙身后背着的坤乾钺在春日骄阳下反射成草原上的一颗银星,这时刚安走上来说她们这边也要开始为来日的行动做起最后的准备,厉媗这才转身跟她一起回营去了。
春日里的草原驰骋起来格外畅快,东方婙同众人出丘陵地带向南,一路沿着东西突厥与中原的边界北侧向西疾驰。
她看着眼前开阔的天地,甚是心旷神怡,不知怎么忽然又想起数年前自己因灭门旧事遭官府缉拿时的情景,此刻回想起来竟恍如隔世,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此生算是彻底完了,不料那才是她此生真正的开始。
想到这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让带着青草芬芳的和暖气息充斥胸腔,与身体内外一起感受这充满生机的春天。
东方婙带领这支队伍在边地旷野上日夜兼程地跑了三日,因东西突厥为游牧汗国,常随季节各地迁徙,而南边与中原的边境又过长,所以通常不设固定哨岗,如今东突厥的兵马已经被她们击溃了,她们只需要在进入西突厥领地后小心避开游骑巡哨。
五日后她们来到东突厥与西突厥的交界处,东方婙停下来放飞了一只海东青给厉媗报信,随后只带两个人跨过边境查看那边的巡哨情况,让其她人都在原地等候。
跨过边界线没多远,果然瞧见了一支巡哨队伍,她们在丘陵边观察了一阵子,等这边巡哨队走远后,又往前探了一段路才发现巡哨营地。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东方婙同那二人仔细观察完悄悄折返,直等到入夜后才继续向西,绕开巡哨营地,至天亮时分在一处河谷边遇到一棵巨大的榆树,枝叶已茂盛起来了,她们爬上树歇了大半日,午后又见到一支巡哨队伍从不远处经过,没有发现树上的她们。
等到日暮落下,她们才从树上下来,继续向西,就这样昼伏夜出地又走了七日,才来到陇右道张掖北侧,铁女寺军其中一支分军队伍将从这里北上奇袭西突厥一处名为布萨尔的重要牧场。
东方婙远远瞧见了边境处招展的军旗,她认得铁女寺军的旗帜,先前她跟厉媗和萧娍平定河东时,曾经见过黄河对岸那一片片迎风摆动的黑金旗帜。
为稳妥起见,东方婙仍只同两人带上两只海东青前往铁女寺军的营地,令其她人在原地等消息。
铁女寺军的将领知道这两日会有幽燕军的人前来联络,早吩咐了大营上下,这日营门口值守的人听见不远处马蹄声响,细看是三个人带着两只海东青,忙迎上前询问,得知果然是幽燕军来人,也没有多加盘问,直接引她们进营地见了这边的带兵大将。
东方婙早有准备,先拿出了厉媗之前收到的信,信上有千光照的旭日章,还有妊婋的“寅”字章。
那大将在九霄阁传出来的国书中见过这两枚印章,听面前的人自报家门,也知道东方婙亦位列上元十二君,是以态度颇为客气,请她们在帐中坐下吃茶,随后又叫几名领队进来商议过两日的行军路线。
待这边帐中议定好接下来的计划,又见各处筹备停当,东方婙才放飞那两只海东青,一只去叫营外等候的其她人,另一只往答尔罕营地给厉媗报信。
两日后,东方婙收到厉媗的回信,西突厥的几处北边大营遭到萧娍和博敦等人偷袭,近日都在往东边调集兵马,张掖北侧的铁女寺军营地将这个消息送到另外两处营地,又过一日,分三处驻扎的铁女寺军同时从南边对西突厥发动奇袭,以迅雷之势夺下了布萨尔牧场,而后接连拔除多处巡哨营地。
此举令正在东征的西突厥可汗为之大震,他没想到自家身后竟在此时伸来利刃,遂赶忙下令分军回援。
东方婙跟在铁女寺军的队伍里,一路向南迎杀西突厥的回援兵马,同一时间的幽燕军和三支盟军也正持续从东侧轮番拔除西突厥的各处营地,众人从东西南三面分多路横扫,月余间杀得西突厥兵马方寸大乱。
然而西突厥可汗的亲兵队伍一直在拼死抵抗,直护着可汗逃到了西突厥北部河畔。
厉媗带人与其交战时臂上中了一刀,直杀得槊血满袖,鏖战半日后,厉媗单手持狼牙槊挑飞了可汗的头颅,其余残虜见可汗战死阵中,慌忙向北溃退散去,西突厥就此败亡。
这天一早,厉媗光着膀子坐在幽燕军营地大帐里,从肃真部营地赶来议事的刚安正端着一碗药膏,给她臂膀还有后背上药,这几处刀伤经过数日调治,愈合得还不错。
等上了完药正在穿衣服时,忽有人来到她帐外说东方婙放回海东青报信,称今早已从南边铁女寺军营地告辞,与先时同去的那十人一起回来了,厉媗一听忙跟刚安出营上马,往营外去迎东方婙。
她们两边阔别了整整两个月,厉媗骑在马上瞧见那边赶来的身影不禁有些激动,又策马往前迎了一段路,临到近前看清了打头的东方婙,身形倒是没甚变化,只是容貌却有些改了。
严格来讲也不是容貌改变,而是她脸颊处原先那个黥刑墨记消失了。
厉媗有些惊喜地走上前左右瞧看,问:“怎把花脸儿消去了?”
东方婙前两日也听身边那几个人说她脸上的墨记没了,她借了镜子细瞧果然脸颊上如今只剩了一点点浅坑疤痕,原先那个黑色印记已彻底消失不见,她自己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时刚安策马上前笑道:“想必是你这段时间脸上沾了不少血,以此洗去了墨记。”数年前她们在营州城外初见时,刚安曾提过她们部中有药膏可以去除墨记,那药膏便是取人血液熬制而成的,她解释说鲜血也有同样作用,只是见效慢些,需要持续擦洗才能去除这种特制墨记。
东方婙这才回想起自己这些日子被敌军的鲜血溅在脸上时,的确偶有刺痒,她也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竟是在替她洗去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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