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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雪的夜晚,空气湿冷得像浸了冰。林薇把最后一块木板钉在柴房门上时,指节冻得红。陆衍拎着马灯走过来,灯光在雪水里晃出细碎的金斑:“加了三道锁,够结实了。”
“还是得小心。”林薇盯着院墙外的黑影,那里是王建军下午徘徊过的地方,“他要是真敢放火,锁也挡不住。”
陆衍没说话,只是从灶膛里抽出根燃着的柴,扔进墙角的铁盆里。火星在盆里明灭,映着他军绿色的剪影,像尊沉默的哨塔。
后半夜,林薇被冻醒了。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不是风声,倒像有人踩在融雪的泥地里。她悄悄推醒陆衍,两人摸到窗边,马灯的光透过窗纸,照见个佝偻的身影正往柴房后墙挪——是强子。
他手里攥着个玻璃瓶,瓶身在月光下泛着油光,脚步踉跄得像喝了酒。
“强子?”林薇低喊一声。
那身影猛地僵住,玻璃瓶“哐当”掉在地上,煤油泼了一地,在雪水里晕开片深色的渍痕。强子转身就跑,却被陆衍拽住了胳膊。
“我娘……我娘说要是不照做,她就咬舌自尽……”强子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弦,眼泪混着鼻涕糊了满脸,“王建军说……说只要烧了柴房,就放我娘出来……”
陆衍捡起地上的玻璃瓶,瓶口还缠着根棉线,是做火把的样子。他的指节捏得白:“你娘在看守所里好好的,王建军骗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是骗我的……”强子突然蹲在地上,用拳头捶着自己的头,“可我没办法啊……她是我娘啊……”
林薇看着满地的煤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王翠花把儿子逼到这份上,到底是执念还是疯魔?
“起来。”陆衍把强子拉起来,往他手里塞了个热窝头,“去灶房待着,天亮了再说。”
强子刚走进灶房,院墙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王建军的低吼:“强子!动手了没有?我看见屋里灯亮了!”
陆衍眼神一凛,冲林薇使了个眼色,自己则抄起墙角的扁担,躲在门后。林薇吹灭马灯,屋里瞬间陷入黑暗,只有煤油的气味在空气里弥漫。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了。王建军举着手电筒闯进来,光柱在柴房门口扫来扫去:“强子?人呢?”
他的脚刚踩到煤油渍,陆衍突然从门后闪出,扁担横在他脖子上:“王干事大半夜的,来我家柴房做什么?”
王建军吓得魂飞魄散,手电筒“啪”地掉在地上:“你……你想干什么?我是革委会的!”
“革委会的就敢教唆人放火?”陆衍的声音冷得像冰,“地上的煤油,你要不要尝尝味道?”
王建军的脸在月光下白得像纸,挣扎着想跑,却被陆衍死死按住:“我……我是路过……”
“路过需要带火柴?”林薇捡起他掉在地上的火柴盒,晃了晃,“还是路过需要让强子给你当替罪羊?”
灶房的门开了道缝,强子探出头,看着被按住的王建军,突然喊:“是他!是他逼我来的!他说烧了柴房,就说是我干的,跟我娘没关系!”
王建军的脸彻底垮了,瘫在地上像滩烂泥。陆衍掏出绳子,三两下把他捆了,嘴里塞了块布:“等天亮送公社。”
融雪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林薇看着被捆在柱子上的王建军,又看了看缩在灶房门口的强子,突然觉得很累。
“陆衍,”她轻声说,“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陆衍往灶里添了根柴,火光映得他侧脸轮廓分明:“快了。王建军是王翠花最后的指望,他倒了,就没人再折腾了。”
天快亮时,公社的人来了,把王建军押走了。强子站在院门口,看着远去的身影,突然对林薇说:“林姐,我想去县里看我娘,跟她说清楚。”
林薇点了点头:“去吧,路上小心。”
强子走后,陆衍把满地的煤油用沙土盖住,又浇了桶水。煤油的气味渐渐淡了,被柴火的烟味取代。
“瓦房盖好了,”林薇摸着新刷的墙壁,“咱们是不是该办点正事了?”
陆衍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耳根红得像灶膛里的火:“你说……办啥?”
“领结婚证啊。”林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盖房是为了家,领证也是。”
陆衍看着她,晨光从她身后照进来,给她的头镀上了层金边。他突然笑了,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打开一看,是两个崭新的红本本——不知什么时候,他早就准备好了。
“我以为……你得再等等。”他的声音有点哑。
“不等了。”林薇拿起属于自己的那本,指尖划过烫金的“结婚证”三个字,“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等出来的。”
灶膛里的火噼啪作响,融化了最后一点寒意。林薇知道,王翠花的事或许还没彻底结束,但只要她和陆衍在一起,守着这刚盖好的瓦房,守着这红本本,再难的坎,也能迈过去。
融雪的清晨,空气里带着泥土的腥气和柴火的香。林薇看着身边的陆衍,突然觉得,这八零年代的春天,好像已经不远了。
屋檐下的冰棱还在滴水,滴在新铺的青石板上,出清脆的响,像在倒数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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