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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蝶玉嘴里没有空隙空闲回话,只能捣蒜似的点头。
朱六莲早已吃完,她贴在牢笼面前,嘴巴张得大大的,指着袖口无声道:“藏一些进袖子里!”
碗里的鹅肉只剩下骨头,而身上也没有装米饭的东西,放进袖子里只会污了身上的衣裳,姚蝶玉吃进最后一口饭后,把碗倾斜,露出碗内之物与朱六莲看,嘴里也无声说:“吃完了。”
见碗内只剩下骨头,朱六莲恨铁不成钢了:“晚间饿肚子看你怎么办哦。”
姚蝶玉像做错事的孩儿一样傻笑了一声。
杂役走后,朱六莲和姚蝶玉互通了姓名,简单聊过几句,她又问姚蝶玉是犯了何事进来的。
姚蝶玉脸上讪讪,简洁地把事情说了一通:“就是这般……我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事儿了?可能是犯太岁了吧。”
听完,朱六莲大笑两声:“你来这儿之前,没打探过这晏大人是什么性子吗?换做是别的知府大人,你这招没准能行,可晏大人是忒无情之人了,根本没有怜花之心。不过我想你不用担心太多,若真要被斩首示众,你这会儿应当是去死牢里待着了。”
“可是……晏大人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姚蝶玉摸着发凉的脖颈,一脸沮丧说道,“或许不日我就会被移到死牢里去了。”
朱六莲想了想,也觉得晏鹤京那人不会随口乱说:“唉,你先别管这么多了,能过一日是一日吧,没准哪天晏大人就改变主意了呢。我倒觉得进这监狱挺舒坦的。”
“那你是犯何事进来的?”姚蝶玉反问。
见问,朱六莲笑了一下:“我进过两次监狱,你问的是哪一次?”
“两、两次?”姚蝶玉犹如青天里一个霹雳,她含着唇,骨碌几下眼珠盯着朱六莲看,一副不可置信又有些害怕的样子。
两次进监狱的人,莫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罪犯?可穷凶极恶的罪犯又怎会提醒自己要藏肉饱腹呢,姚蝶玉自己犯了什么罪行还没想明白,就开始琢磨起别人的罪行了。
“哎呀,不逗你了。”朱六莲说起自己的事情时坦然自若,“第一次他们说我溺死了自己的孩子,第二次,算是我自己想进来的吧,我想我还会进来第三次。”
听到溺死的字眼,姚蝶玉浑身一冷,想起了前不久看到了景象,乍听到朱六莲说自己溺死了自己的孩子,怕得呼吸都忘了,觉得朱六莲是凶恶之人,可仔细一回想,那句话有些奇怪,不是“我溺死了自己的孩子”,而是“他们说我溺死了自己的孩子”,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冤情?
或者说朱六莲看着正常,其实是个笃疾者?就和刚刚在堂上听到的案件主人公一样。
“我还是不大懂。”姚蝶玉没有见微知著的本事,要是有这个本事,她也不会进监狱里来了。
朱六莲叹了口气,望着天窗,抱着膝盖坐下,说起自己的事儿:“我是德安人,一年前我丈夫和公公,把我那还不到两岁的孩子溺死了,祖父母、父母故杀子孙并不判罪,再说现在处处都有溺死女婴之风,我伤心不过,也气不过,便把他们殴打了一顿,痛斥他们恶毒,他们反赖是我自己溺死了自己的孩子,然后就被关进监狱里来。出狱后我得知九江府有新到任的知府,为了洗清身上的冤屈,也为了给死去的孩儿讨个理,就来拦轿喊冤。不知那晏大人是因为律法不得已要重审此案,还是为了立威,总之是受理了,还特地回了趟京城,去刑部把我的案卷拿了回来,为何会受理都不重要,能伸冤成功便是好。话说来,你怎么不去伸冤,反而去妻救夫刑?”
姚蝶玉恍然大悟,原来晏鹤京前些时候回京城,是为了去刑部那儿拿朱六莲的案卷,她当时还以为是他游手好闲,当着官却要吃闲饭,跑去京城潇洒了,在心里埋怨了几句。
所以他是个好官吧,可是如果是好官,她一个上不欠官粮,下不欠私债的蚕娘怎么会在这里呢?
姚蝶玉思考着,脑子里仍是一团乱,片刻后才回了朱六莲的话:“我去县官那儿伸冤过几次了的,次次都被赶出来,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想着到晏大人这儿打悲的。”
“你的夫君若真有冤屈,就该去伸冤,做妻救夫刑之事,不就是坐实了你夫君犯罪的事实了?”朱六莲看着眉间天真气未脱的姚蝶玉笑道。
“我没想到这儿,我就是想让夫君出来。”姚蝶玉也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精明了,红着脸回了一句,“若日后出去了,我也去拦轿喊冤,不知可行不可行了。”
“你可以试一试。”朱六莲柔声回答。
这会儿的姚蝶玉满脑子都是朱六莲的事情,陷入了沉思之中,没有立即回话,时隔近一年,脑海里闪过的血腥残忍画面依旧清晰。
是日落西山,是风送禽声入耳来,余光外射,翠色欲流的竹林中,两名男子嘴上谈笑,说着今日死了,就不必给佃主交银子,手里则把一个一岁大的婴儿按在池中近半刻,直到婴儿的四肢不再动弹才放手。
每每想到这个画面,姚蝶玉的呼吸便会变得急促,她一面想着,一面为朱六莲流涕起来,声音沙哑道:“若这世间再得一个则天大圣皇帝,定能改了当朝的律法,让他们这些恶人,在人间也能堕入阿鼻地狱。”
关于本朝的律法,在亲眼瞧见有人将女婴溺死后,姚蝶玉特地去了解过。
那日她回家的路上看到了这可怕之事,当即就着了惊气,吓得如上断头台,一回到家中就病了,重病了几日,整日价昏迷不醒,干裂的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些怪话,吓得吕凭以为她是在回家的撞到了五道将军,连忙买了纸符来退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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