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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陶念斩钉截铁,没等林知韫说完,就迅速抓起自己和林知韫的包,“老师,我先送你去医院,然后再联系她……”
急诊室的灯光有些刺眼,她跑前跑后,垫付挂号费、取药、递单据,直到护士将那份手术风险告知书递到她手里,纸张很轻,却重得她几乎拿不住。
理智上,她清楚地知道,阑尾炎手术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手术。
可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每一条都在她心上划开一道口子:“麻醉意外”、“术后感染”、“肠粘连可能”……
陶念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视线模糊成一片。冰凉的液体滚落脸颊,她才惊觉自己竟已泪流满面。
她害怕了。
“你就是刚才和我通话的林老师的学生?”
这时,一个温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陶念抬起泪眼,朦胧中看见一个身着浅灰色风衣的女人站在面前。她的头发挽起,很是优雅,年纪与林知韫相仿,眼角有浅浅的笑纹。
“这个给我吧。”蒋珞欢伸手接过告知书和缴费单,在陶念身边坐下,看了看陶念,问道:“担心你林老师?”
陶念绞着衣角,布料在她手中皱成一团。她只是点了点头,喉咙紧得发不出声音。
“我去问问主治大夫。”蒋珞欢站起身,往住院医办公室走去,“你等我一下。”
不到十分钟,蒋珞欢就回来了。她手里多了一杯热可可,轻轻放在陶念颤抖的手心里。
“问题不大,一会儿就做手术。”此刻她的声音对于陶念来说,就像镇静剂一样。却听见她又问道:“手续已经办完了。你……要回家吗?”
热可可的甜香萦绕在鼻尖,陶念盯着杯子,犹豫着开口:“我想等她做完手术再走……”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会给你添麻烦吗?”
蒋珞欢忽然笑了,眼角泛起温柔:“这孩子,还真是……”她笑了笑,“想留下就留下吧。”
陶念安静地坐在长椅上。她没做多余的事,只是确保林知韫的手机、钥匙、医保卡等重要物品在包里保管好。
急诊室门上的红灯刺眼地亮着。陶念开始在走廊里来回踱步,她的目光却时不时往那盏灯看去。
林知韫被推进去做急诊ct前,还挣扎着抬手冲她摆了摆,示意她别担心,随即又被剧痛淹没。
陶念靠在冰冷的墙边,才感觉到自己手脚也一片冰凉。急救推车碾过走廊地面的声音,医生急促的交谈声,混着林知韫压抑的呻吟传入耳中。
这种场景,让她想起,上次胃病发作独自捱过漫漫长夜的时刻。
那么,多一个人陪她,会不会好一些。陶念想。
林知韫被推出手术室时,麻药的效力已经褪去大半。她躺在移动病床上,脸色苍白,额前的碎发也乱糟糟的。
陶念默默跟进去,把她没知觉的手指小心翼翼塞进被角盖好,确认输液通畅,然后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角落的椅子上。
蒋珞欢早已准备好了住院用品。柔软的棉质睡衣、保温杯里温着的蜂蜜水、还有林知韫惯用的那款绿茶味的香氛。
她一边整理床头柜,一边给林知韫的母亲许意芝打电话:“阿姨您别急,最早一班车也要明早六点……对,我在这守着……”
陶念站在床尾,看着林知韫虚弱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疼。那个在讲台上神采飞扬的人,此刻正皱着眉忍受术后刀口的疼痛。
“陶念,”林知韫的声音很轻,“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是啊,”蒋珞欢挂断电话,走过来轻轻搭上陶念的肩膀,“你回去了,你林老师才能好好休息。”
陶念点点头,从校服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块桃子味的硬糖。糖纸已经有些皱了,显然在兜里揣了很久。她小心翼翼地塞进林知韫掌心:“麻药过了……是不是有点疼?吃块糖会不会好一点?”
她的神情认真得近乎虔诚,仿佛这块廉价的糖果是什么灵丹妙药。
“好。”林知韫轻轻合拢手指,苍白的唇角微微扬起,“谢谢我们陶念同学。”
***
林知韫请了病假。
数学老师暂代班主任的第一天,粉笔在黑板写字的声音那么刺耳;二班的语文老师来代课时,把《滕王阁序》讲得索然无味。
陶念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梧桐枝桠,突然发现,原来没有林知韫的教室,连阳光都显得格外苍白。
从前陶念一直笃信,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
她甚至不需要和谁建立什么紧密的联系。
父母常年在岚岛经营木材厂,哥哥职高毕业后也在岚岛奔波,初中时形影不离的朋友,升入高中后也渐渐疏远。
分班那天,张倩和苏悦宁,她们笑着说了“常联系”,可最终连朋友圈的点赞都寥寥无几。
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人与人之间的聚散。就像候鸟迁徙,潮汐涨落,不过是再自然不过的规律。
可当十一月的第一场细雪飘落时,陶念站在教学楼走廊上,看着雪花无声地覆盖操场。冰凉的触感仿佛穿透玻璃,落在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原来想念是有形状的。
是路过语文组办公室时,不自觉放慢的脚步;是看到讲台上陌生的保温杯时,胸口泛起的酸涩;更是每个清晨走进教室时,那个再也不会出现在讲台上的身影。
雪花在窗棂上积了薄薄一层。陶念呵出的白雾模糊了玻璃,她无意识地用手指写下“l”字母,又慌忙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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