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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沉璧深谙此道,办事细密,得益不少。他也没忘,这紫禁城可还有一路人。
那些个生活用度,什么法国香水,瑞士钟表,还有那些英国呢绒、俄国貂皮,如此这些,太监们才是门清儿!他便汲汲营营,费尽心思左右联络,总算给大太监报上了“供奉价”。太监们倒是也顺水推舟,卖着面子把营生给他做了。可他们却不狠着抽成,一直只是收些“琉璃瓦”的方便钱。
储秀宫掌案太监安玉贵轻捻着一根雪茄,侧着头闻,“咱家听说,广储司昨儿也来人了。”
“安总管耳朵灵,昨儿德寿来了,这不是有笔‘海军特供’,要走水师经费。”
“周公子,咱家知道,李爷爷在的时候,您就周旋在这紫禁城,储秀宫和广储司两边儿您都伺候得周全,可是现在……”他轻轻点了一下案头红匣子,里头是孝敬给他的琉璃瓦——汇丰的银票,“咱家呀,还要留给长春宫几分。快过年了,宫里头忙叨,这猴子猴孙们办事不伶俐,经常是失了差。这不,昨儿把您递话儿的珠子又‘误送’到长春宫去了。”
周沉璧心头一跳。
广储司专事采买,后宫里头,储秀宫老佛爷那是顶天儿大的主子,可皇帝幽禁着,长春宫的皇后却也还在后宫里呢,他不露声色道,“安大人,沉壁疏忽了,宫里头的珠子,当是成双成对的。”
应完了又暗自捏汗,感激着安玉贵的提点。
李公公是失了势,和他一样的太监们始终是这紫禁城的血液。皇帝的谕旨、太后的懿命、后妃的私语,皆由他们传递,内务府的账目、军机处的密函、洋人的贿赂,亦经他们之手。
看似无根无落,卑躬屈膝,实则手握生杀。
他们让这座宫殿活,也让这座宫殿死。
眼下这位安公公,怕是不再满足“琉璃瓦”。而且,此人极其精明,拥着尊“佛爷”也不忘打点长春宫,看来,这宫里头也要变天儿了。
安玉贵又倾身向前,“还有一事,你外头那处瑞和祥……”
周沉璧恭敬听着,脸色却越来越沉。
这铺子一直是阿顺自己的生意,阿顺从小跟着他,也积攒了些门路,仗着周老爷的路子,买卖些苏杭绸缎。这人无非就有些仗势欺人,怎地现在惊动了宫里。
夜深沉。
阿顺眸子里映着火,整张脸被火光照亮。
“干净了?”他问。
“没留活口,况且,这火一把下去,定是干干净,那,公子那边?”
“烧都烧了。”阿顺一瞟人。
这人慌忙哈腰,“是是,那便无须再扰公子清静了。”
“都赶紧撤,分开走,水龙队要来了。”
第二日,周沉璧的马车刚出了府门转出大街,一队神机营侍卫拦下,车夫正欲禀告车内主子却被枪托直直一击倒地。
几人又一挑车帘,乱枪就朝着车内一通扫射,待确认车内再没一口活气儿才收兵。
这队人马慢慢悠悠回礼亲王府复命。
礼亲王如今已经失势,可横竖是个贝子,是拿着俸禄的铁帽子王。今儿午门要发戌申年的诏,皇亲国戚都往那边赶,所以小王爷便告病,这就趁乱拿了自己的心病。
“那洋奴死了?”
府里,小王爷诚善慢慢悠悠问,他没想到神机营动作如此之快,一早没吸膏子,当下这口神仙烟瘾上来了,身子骨软得很。
“回小王爷,死得透透的。”
诚善耷着脑袋对着一旁管家说,“再去想办法置办置办吧,听说那安玉贵有几分路子。我们王府不比那卖国‘庆记’,好几年没有贡缎的例了。但这府里要过年,总得置办十匹二十匹贡缎,要是办不好,老太太得急眼。”
“小王爷孝顺。”管家连忙说。
他心忖,就因为这两匹破贡缎就杀了买办也未免太过不审时度势。可他又想,主子现在这是已经全然没势了,才这般发狠只想着解气呢!他便赶紧不动声色地遣着人给人烧烟膏子去了。
诚善半眯着眼,一口涎水将滴未滴,只想着赶快能吸一口。
金宝左思右想有些后悔,不该对玉芙那样的口气,更不该丢下人说走就走,这就跑来椿树胡同,蹲在墙根等着玉芙。
玉芙一进胡同,他就站起来,眼巴巴的。
“柳老板,上次,上次我太冲动了,但我真领您的情!”他到底年轻,脸上挨得青一块紫一块,已经消下去不少。
玉芙听他这么说,又想起了廿三旦,脸上没什么好气,也没理他,径直走进了土院儿。
“柳老板,今儿我安顿了铺子,带您逛大街去?”金宝跟在后面,搓着手试探。
“金爷,这可还没过晌午呢,您怎么就来这大下处,不怕污了您?”
“我……我是来找你的,你在这儿,我自然要到这儿来寻你。”
玉芙回头嗔了他一眼,然后一撩厚门帘,冲他眼波一横,“进来。”
屋内窄小,却收拾得极其齐整,金宝杵在当中,四下打量。
“柳老板,你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玉芙被这句话弄得有些羞,“坐吧,有什么话在这儿说,不用费心逛大街。”
金宝没敢坐,直接开口,“这要过年了,我想带您置办点东西。”
“金爷好雅兴,要带我这戏子逛大街?”玉芙轻嗤。
“听说街面上有卖洋胭脂的,肯定衬您,要不要。”金宝才不管他自怨自艾,只说道。
“我一个戏子台上描眉画眼还不够,下了台还要扮上?”玉芙别过脸去。
“你好看,怎么都成。”金宝盯着人的侧脸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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