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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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山野赠暖（第1页）

跟着萧屹，顾清辞第一次深入到了村后山林向阳的这一面。

与他之前独自徘徊的边缘地带不同，这里阳光充足，植被繁茂，果然现了不少品质上佳的药材。黄芩、柴胡，甚至还有几株难得的野生黄精。顾清辞心中欢喜，暂时抛开了疑虑，专注地辨识、挖掘，动作虽慢，却极其仔细。

萧屹并未走远，他就在附近，时而查看兽径，时而攀上高处的岩石了望四周，更像是在警戒。他没有打扰顾清辞，只是偶尔在他试图挖掘一株生长在陡峭处的草药时，会默不作声地上前，用随身携带的短匕轻松地将周围的硬土撬松，方便他采摘。

他的帮助无声而高效，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却又奇异地照顾着顾清辞那点读书人的矜持。

药筐渐渐满了起来。日头升高，林间的暖意驱散了早春的寒气。顾清辞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微微急促。他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额角，抬眼便看见萧屹不知从哪里摘来几张宽大的树叶，卷成漏斗状，从一处岩缝渗出的清泉接了水，递到他面前。

清冽的山泉在碧绿的树叶中荡漾。

顾清辞愣了一下，看着对方那平静无波的脸，迟疑一瞬，还是接了过来。“多谢。”泉水甘甜，沁人心脾，缓解了他的口渴与疲惫。他小口喝着，眼角的余光瞥见萧屹正看着自己，目光落在他因喝水而微微滑动的喉结上。

那目光并无狎昵，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观察，却让顾清辞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

“差不多了，回去吧。”顾清辞放下树叶杯，轻声说道。收获已经远预期。

萧屹点点头，目光扫过他略显苍白的脸色，没说什么，自然地伸手接过他背上那个沉甸甸的药筐，挎在自己肩上，然后转身走在前面。

顾清辞看着自己瞬间空了的肩膀，和前面那人轻松背负两个筐篓，一个药筐和他自己的猎获的背影，那句“我自己可以”终究没能说出口。他默默跟上，心头那股复杂难言的感觉再次涌起。

回到村里，已是午后。将顾清辞送至他那修葺一新的篱笆院外，萧屹将药筐递还给他，依旧没什么言语，只点了下头，便回了隔壁自己那更显破败的院子。

顾清辞站在自家门口，看着那扇紧闭的、比他家还要摇摇欲坠的木门，心中第一次对那个“邻居”生出了些许好奇。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为何拥有那样的身手，却甘愿住在这样的地方？

摇摇头，他转身进屋，开始仔细分拣、处理今日的收获。这些药材炮制好后，拿到镇上应该能换回不少粮食，甚至……或许能扯几尺新布，做身衣裳。这个念头让他灰暗的生活里，似乎透进了一丝微光。

傍晚，顾清辞正在灶前生火，准备煮些粟米粥。生火对他来说依旧是件难事，浓烟呛得他连连咳嗽。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里正赵德柱的声音。

“顾小哥在家吗？”

顾清辞忙放下火石，起身相迎。只见赵里正站在篱笆外，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他身后半步，还跟着一个穿着桃红色碎花夹袄的姑娘，正是他的外甥女林秀秀。林秀秀手里提着一个小竹篮，上面盖着一块蓝布，她微微低着头，脸颊泛着红晕，眼神却忍不住好奇地往院里瞟。

“赵里正，林姑娘。”顾清辞拱手行礼，心中有些诧异，面上却不露分毫，“请进。”

赵里正笑呵呵地走进来，目光扫过整齐的院子和明显被修补过的屋顶，眼中闪过一丝满意。“顾小哥不必多礼。昨日多亏了你……和萧猎户，狗娃才没事。秀秀她娘做了些粗饼，非要让秀秀送些过来，给你尝尝鲜，聊表谢意。”他说着，示意林秀秀上前。

林秀秀这才抬起头，飞快地看了顾清辞一眼，声音细若蚊蚋：“顾大哥，谢谢你昨天……这、这是我娘做的饼，你莫要嫌弃。”说着，将竹篮递了过来。

顾清辞这才明白过来，连忙推辞：“昨日之事，顾某并未出力，实在不敢当此谢意。萧兄才是……”

“诶，都谢，都谢！”赵里正打断他，语气热络，“顾小哥你是有学问的人，肯为我们村里事操心，这就很难得了。”他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问道，“我看顾小哥年纪轻轻，一表人才，不知……家中可曾婚配？”

此言一出，林秀秀的脸更红了，几乎要埋进胸口。

顾清辞心中顿时了然。原来送饼是假，说媒探口风才是真。他正欲开口婉拒，眼角余光却瞥见隔壁院门不知何时开了一道缝。

萧屹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一只还在滴血的野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这边。他高大的身影堵在门框里，眼神黑沉沉的，看不出情绪，但那无形的压迫感却瞬间弥漫开来，连正在喋喋不休的赵里正都下意识地停住了话头，回头看去。

场面一时有些凝滞。

萧屹的目光扫过林秀秀手中的竹篮，又在顾清辞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中的野兔随手扔在自家院内的地上，出“咚”的一声闷响。接着，他转身从门后拿出那把厚重的柴刀，就当着他们的面，开始沉默而利落地处理那只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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剥皮，放血，分解……他的动作熟练得近乎残忍，带着一种原始的力量感。鲜血染红了他脚下的地面，空气中隐隐弥漫开一股血腥气。

林秀秀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吓得低呼一声，下意识地往赵里正身后缩了缩，脸色白。

赵里正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试图缓解尴尬：“萧、萧猎户也在啊……真是好身手，呵呵……”

萧屹仿佛没听见，手下动作不停，刀锋与骨头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顾清辞看着这一幕，心中莫名一松。他转向赵里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与歉意，低声道：“赵里正，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您也看到了，”他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隔壁那浑身散着生人勿近气息的身影，“我家中这位……嗯，性子有些独，怕是不喜外人过多打扰。林姑娘的心意，顾某实在愧不敢受。”

他这话说得含糊，却将“锅”巧妙甩给了萧屹那骇人的气势。

赵里正看着萧屹手起刀落的狠辣劲儿，再想起昨日他徒手毙野猪的凶悍，心里那点做媒的心思瞬间凉了半截。这顾小哥人是好，可摊上这么个“邻居”，谁家姑娘敢嫁过来？

“啊，理解，理解……”赵里正干笑两声，连忙从林秀秀手中拿过篮子，几乎是塞到顾清辞手里，“一点吃食，不值什么，顾小哥你留着。我们就不打扰了，不打扰了！”说完，几乎是拉着一步三回头的林秀秀，匆匆离开了。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顾清辞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竹篮，又抬头看向隔壁。

萧屹已经处理完了兔子，正将分割好的肉块用清水冲洗。他似乎感应到顾清辞的目光，抬起头。

暮色中，两人的视线再次交汇。

这一次，顾清辞没有避开。他看着他脚下那摊尚未干涸的血迹，看着他手中滴着水的兔肉，再想到他方才那近乎“恐吓”的行为，心中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并非冷漠，他只是……用了最直接、最笨拙的方式，替他挡掉了一场不必要的麻烦。

顾清辞的心湖，像是被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层层荡开。他朝着萧屹，极轻、极缓地，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清浅的、却真实的笑意。

“今晚，喝兔肉汤吧？”他晃了晃手中的竹篮，“我这里有饼。”

萧屹冲洗的动作顿了一下，黑沉沉的眸子凝视着他脸上那抹浅淡的笑痕，片刻后，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嗯。”

夜色渐浓，两间破旧的茅屋，第一次同时亮起了温暖的灯火。而其中一间的炊烟里，飘出了诱人的肉香，与另一间清冷的灶台，悄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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