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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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客从远方来（第1页）

精制完成的春茶，被分门别类地装入特制的陶罐与竹筒中，仔细密封，存放在阴凉通风处。那批品质最优、作为样品的茶叶，更是被顾清辞用素白棉纸单独包裹，再纳入小巧精致的青瓷罐内，预备着送往江南。

就在他们准备托人将茶样送往周芷兰处时，南山村却先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那是一个细雨蒙蒙的午后，雨水敲打着新生的茶苗，沙沙作响。一辆装饰清雅、带着明显江南风韵的马车，碾过村中湿润的土路，停在了顾清辞和萧屹的篱笆院外。驾车的是个精干的中年车夫，而从车上下来的一位年约四旬、身着雨过天青色绸衫的男子，则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面容清癯，三缕长须修剪得一丝不苟，眼神温润中透着精明，举止间自带一股书香门第的儒雅与商贾的干练相结合的气度。他并未打伞，细雨沾湿了他的衣襟，他却浑不在意，目光先是落在整洁的院落上，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近乎陶醉的神情。

“好茶！竟是岩韵花香兼备，清冽而不失醇厚……妙极！”他喃喃自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刚刚闻声从屋内走出的顾清辞和萧屹耳中。

顾清辞心中微动，此人尚未品饮，仅凭空气中残留的茶香便能道出茶之精髓，绝非寻常人物。他上前几步，拱手道：“这位先生冒雨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那青衫男子闻声转身，见到顾清辞，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能制出如此茶香的主人竟如此年轻清俊。他立刻收敛神色，郑重还礼，微笑道：“冒昧打扰，实在失礼。在下姓沈，名文渊，乃江南茶商。因缘际会，得品贵处岩茶，心向往之，故不辞路远，特来拜会，还望主人勿怪。”

沈文渊？江南茶商？顾清辞与萧屹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周芷兰那边的联系尚未建立，江南的茶商竟已找上门来？

“沈先生客气，请入院叙话。”顾清辞侧身相邀，神色从容。

三人依旧在院中石桌旁坐下。细雨如丝，在屋檐下织成一片雨帘，倒也别有一番意境。顾清辞取来那罐准备寄往江南的顶级岩茶样品，依旧是那套行云流水的冲泡手法。

当热水注入盖碗，那股凝聚的、复杂的岩骨花香伴随着蒸汽升腾而起时，沈文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如同见到了稀世珍宝。

他接过顾清辞递来的茶盅，并未立刻饮用，而是先观其色——汤色橙黄明亮，清澈剔透；再嗅其香——香气浓郁持久，锐则浓长，清则幽远，带着独特的“岩韵”；最后，他才小口啜饮，闭目凝神，细细品味，脸上表情变幻，时而惊奇，时而赞叹，时而沉醉。

良久，他方才睁开双眼，长长吁出一口气，看向顾清辞的目光已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激赏与敬佩：“醇厚鲜爽，润滑甘活，岩韵分明，回甘悠长……此茶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顾先生，萧壮士，二位真乃神人也！竟能在这北地山野，制出如此兼具阳刚之气与阴柔之美的绝品佳茗！”

他的赞誉自肺腑，情真意切。

“沈先生过誉了。”顾清辞淡然一笑，“不过是倚仗南山灵秀，偶得之罢了。”

“非也非也，”沈文渊连连摆手，“山野灵秀者众，能识之、采之、制之者，方为真英杰。”他话锋一转，神色变得郑重，“实不相瞒，沈某家中世代经营茶业，于江南也算小有名声。今日得品此茶，方知以往所饮，多是俗物。沈某愿以重金，独家承销贵处所有此等品质的岩茶，价格……随顾先生开口！”

又是独家承销。与之前吴掌柜的提议如出一辙，但沈文渊的气度与眼光，显然更高一筹，提出的条件也更为诱人。

顾清辞沉默片刻，并未被这巨大的利益所动，依旧保持着冷静：“沈先生厚爱，清辞感佩。只是，茶之一道，在于天时、地利、人和，产量有限，品质亦难常年如一。为免辜负先生期望，独家承销之事，恕难从命。”

他顿了顿，在沈文渊略显失望的目光中，继续道：“不过，若沈先生真心喜爱，我处每年所出精品，可优先供应于您。以茶会友，细水长流，岂不更美？”

沈文渊是何等人物，立刻明白了顾清辞的顾虑与志向。他非但没有着恼，眼中赞赏之色反而更浓。不贪图眼前暴利，着眼长远展与品质坚守，此子心性，远非常人可比。

“顾先生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见识与定力，沈某佩服！”沈文渊抚掌赞叹，“既如此，便依先生所言！优先供应，以茶会友！”他随即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紫檀木牌，上面以秀雅的字体刻着一个“沈”字，递给顾清辞，“此乃沈某信物，持此物至江南任何一家有‘沈氏茶行’字号店铺，皆可见到沈某。日后新茶制成，或是先生有暇南下，万望不吝告知。”

这已不仅仅是生意往来，更带着几分引为知己的意味。

顾清辞双手接过木牌，只觉入手温润，沉甸甸的，代表着一种沉甸甸的认可与承诺。“多谢沈先生。”

正事谈妥，气氛愈融洽。沈文渊又品了几杯茶，与顾清辞聊起了江南茶市风物、各地茶叶特点，言谈间学识渊博，见解独到，让顾清辞也获益匪浅。萧屹虽大多时间沉默，但偶尔看向沈文渊的目光中，也少了几分戒备，多了几分审视后的认可。

雨渐渐停了，天际出现一道绚丽的彩虹。沈文渊起身告辞，临走前，又深深看了一眼这小院，感慨道：“南山有嘉木，凤凰自来栖。二位，后会有期。”

马车缓缓驶离，消失在雨后的清新山道上。

顾清辞握着那枚紫檀木牌，与萧屹并肩站在院中，望着天边的彩虹。

“江南沈家……”顾清辞轻声道，“看来，我们的茶香，飘得比想象中更远。”

萧屹目光沉静，望向南方，那里是烟雨朦胧的江南方向。

“嗯。”他应了一声，伸出手，与顾清辞的手紧紧交握。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

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虽无尺素，这枚紫檀木牌与远道而来的认可，却比任何书信都更清晰地预示着——

他们的南山茶，即将开启一段全新的、通往更广阔天地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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