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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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茶烟日常（第1页）

钱满仓这根毒刺连根拔起后，南山村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日子如同山涧溪流，终于摆脱了巨石阻塞，欢快而平稳地向前流淌。盛夏的余威尚存，但早晚已带上了初秋的凉意，天穹显得愈高远，南山层叠的绿意间，也悄然点染了少许枫红与杏黄。

制茶工坊的烟火气，成了南山村最恒常的风景。晨起，便有青烟自烟囱袅袅升起，与山间晨雾交融；入夜，焙窟的火光透过窗棂，映亮工坊内忙碌的身影，直至深夜。这烟火气里，不再有往日的焦灼与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井然有序的、充满希望的忙碌。

顾清辞的生活也形成了新的规律。天光微熹时起身，与萧屹一同用过简单的朝食，便前往工坊。他如今已不必事事亲力亲为，更多的是巡视与指导。经过数次风波与成功的合作，他在村民中的威望早已坚不可摧，他的一句点拨，一个眼神，便能让人心领神会，严格执行。

这一日，他正站在巨大的炒锅旁，看着村里手脚最利落的炒茶师傅李叔演示“人字岩韵”的杀青。锅温灼人，鲜叶投入，顿时响起一片细密的“噼啪”声，水汽蒸腾，浓郁的青草气迅转化为醇和的熟香。李叔赤着膀子，古铜色的脊背上汗水淋漓，双手在滚烫的铁锅中不断翻炒、抖散、揉捻，动作带着一种粗犷而精准的韵律。

“火候正好。”顾清辞仔细观察着叶色的变化，微微颔，“再炒半盏茶的功夫，叶质变软，香气透出，便可起锅。”

李叔闷声应着，手上动作丝毫不乱。周围的学徒们也屏息凝神，不敢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他们知道，顾清辞虽年轻，但这手制茶的技艺，早已是许多老师傅都望尘莫及的。

巡视完杀青，顾清辞又转到揉捻区。几位妇人坐在小凳上，面前放着竹篾揉盘，将杀青后的茶叶置于其中，用手腕的力量反复揉搓、团捻。这是塑造茶叶外形、促使茶汁溢出的关键一步。顾清辞俯身，拈起几根已初步成条的茶索，在指尖捻开，查看茶汁附着情况。

“张婶，力道需再均匀些，叶梗部位也要揉到。”他轻声指点，“揉捻不足，茶条松散，滋味淡薄；过度则碎末多，茶汤易浑浊。”

张婶连忙点头，调整着手上的动作。顾清辞又查看了几处，见众人皆已掌握要领，便不再多言，信步走向正在进行的压饼工序。这是为部分“岁寒”和特制的“桂花岁寒”准备的，便于长途运输与长期存放。模具是萧屹亲手用硬木雕刻的，上有“南山”二字阳文，古朴大气。工人们将蒸软的茶叶填入模具，用石杵夯实，再取出晾干，每一步都需耐心与细致。

萧屹的身影也时常出现在工坊。他虽不插手具体制茶，却负责着工坊的秩序与安全，确保炭火充足、工具齐备、通道畅通。他那沉默而可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震慑与安定力量。偶尔，他也会在顾清辞专注于某道工序许久时，默不作声地递上一杯温水，或是将过于靠近焙窟的杂物移开。两人之间无需言语的默契，早已融入这日常的烟火气息之中。

午后，顾清辞会回到小院的书房。这里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仅能遮风避雨的陋室，窗明几净，靠墙立着新打的书架，上面整齐摆放着沈文渊等人寄来的书籍、账册，以及顾清辞自己整理的茶经笔记和南山各类事务的卷宗。

他铺开纸张，开始处理各地来的信函。湖州沈文渊的来信最为频繁，除了通报销售情况、结算账目，更多是商讨后续展。金陵“德馨堂”与扬州“品泉阁”的批合作进展顺利，对方对南山茶的品质赞不绝口，已追加了订单，并询问是否有更多特色茶品可供选择。顾清辞需得根据南山目前的产能与茶园状况，审慎回复，既要满足市场需求，又不能透支未来，坏了“贵精不贵多”的招牌。

他也开始着手实践之前与沈文渊商议的产品细分策略。除了已确定的“天、地、人”三等“岩韵”，以及“岁寒”系列，他对那批窨制成功的“桂花岁寒”寄予厚望，仔细记录了窨制过程中的温度、湿度、时间与花茶比例，准备将其作为秋季的特色茶品限量推出。同时，他也开始构思明年春天，是否能在村西新园选取一小片区域，尝试制作酵程度更高的茶类，以丰富南山茶的口感谱系。

萧屹则在他伏案时，或是去巡山，检查茶园围栏与预警机关；或是去指导铁柱等人进行护卫训练；或是就在院中，修理农具，打理那几畦顾清辞种下的药草与花卉。他像一道沉默的屏障，将一切外界的纷扰与潜在的危险，都隔绝在顾清辞潜心经营的世界之外。

这日傍晚，顾清辞刚回复完沈文渊的信，揉了揉有些胀的额角，抬眼便看见萧屹端着一只粗陶碗走进来，碗里是熬得浓稠喷香的小米粥，并几样清爽的腌菜。

“先用饭。”萧屹将碗放在他面前。

顾清辞这才察觉腹中饥饿，端起碗，粥的温度恰到好处。他吃着粥，看着窗外夕阳将南山勾勒出金色的轮廓，心中一片宁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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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先生信中提及，京城那家‘瑞鸿昌’茶庄，虽被我们婉拒了贡茶之事，但并未死心，转而想通过正常渠道大量采购‘天字岩韵’，价格开得极高。”顾清辞一边吃，一边随口与萧屹说着闲话，“我依旧回绝了。‘天字’产量太少，需得留给真正懂它、也支持我们至今的江南老客。”

萧屹坐在他对面，闻言只道：“理应如此。”

他的支持，从来不是盲目的，而是建立在透彻的理解之上。他知道顾清辞守护的，不仅是茶叶的品质，更是南山茶立身的格调与原则。

饭后，两人如常般在院中散步消食。晚风拂面，带着初秋的凉意与即将成熟的稻谷清香。村中炊烟袅袅，孩童嬉笑的声音隐约传来，间或夹杂着几声犬吠，构成一幅安宁祥和的乡村晚景。

“新架的葡萄藤，已经爬上棚顶了。”顾清辞指着院角那处如今已绿意盎然的葡萄架，说道。萧屹搭建的架子十分牢固，藤蔓攀附得很快。

“嗯，明年夏天，就能遮阴了。”萧屹看着那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目光柔和。

简单的对话，日常的景象，却蕴含着对未来的笃定与期盼。

夜色渐深，书房内灯火再次亮起。顾清辞开始整理今日工坊的各项记录，核对账目，规划明日的事务。萧屹则在一旁，就着灯光，擦拭保养他的弓箭与短刃，动作一丝不苟，如同对待多年的老友。

茶烟的日常，便是这般细水长流，于平淡中见真味，于坚守中蓄力量。没有惊天动地的波澜，只有日复一日的耕耘与守护。但这看似寻常的每一天，都在为南山茶更加醇厚的未来，添砖加瓦，积蓄着足以应对任何风浪的深厚底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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