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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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航图（第1页）

周芷兰带来的“海外”二字，如同一块投入南山静潭的巨石，激起的波澜久久未能平息。接下来的几日，南山村的核心人物——顾清辞、萧屹、赵里正，并几位村老，以及被特意请来、对远途货运有些经验的铁柱，齐聚于顾清辞那间兼具书房与议事功能的小屋，门窗紧闭，气氛凝重而专注。

周芷兰亦列席其中。她并未喧宾夺主，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关键处补充几句来自海商的一手信息，或是解释番邦的风俗与可能的偏好。她言辞清晰，信息翔实，将一个遥远而充满未知与机遇的海贸市场，逐渐勾勒在众人面前。

“……据那几位海商所言，海路运输，重防潮与密封。”周芷兰指尖轻点桌面，仿佛那下面便是一张无形的海图，“船舱底层潮湿，盐分重，寻常的油纸、木箱，不出半月，茶叶必受潮霉变，香气尽失。此为一难。”

铁柱挠了挠头，憨厚的脸上满是愁容：“俺们运去江南，用青瓷罐加藤筐保护，路上小心些，倒也无妨。这漂洋过海的，颠簸得厉害，罐子怕是受不住。”

“其二，”周芷兰继续道，“航程漫长，短则一两月，长则半年。茶叶在此期间，若无妥善保管，即便不受潮，其内质香气亦会缓慢消散，待到番邦，只怕已是昨日黄花，卖不上价钱。”

赵里正捻着胡须，眉头紧锁：“这……这岂不是白忙活一场？还要担着血本无归的风险。”他看向顾清辞，“顾小哥，这海外生意，听着是块大肥肉，可这骨头，也太难啃了些！”

几位村老也纷纷点头，面露忧色。他们习惯了脚踏实地，面对这等充满变数、远认知范围的事情，本能地感到不安。

顾清辞一直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桌面上划动着。众人的疑虑，他感同身受。这确实是一条遍布荆棘的道路。但他更清楚，若能闯过去，前方便是广阔的蓝海。他没有直接反驳众人的担忧，而是将目光转向周芷兰，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芷兰姐姐，那些海商，以往可曾运过茶叶？他们又是如何解决的？”

周芷兰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答道：“自是运过。福建的武夷茶、江南的龙井，皆有少量贩售。他们的法子，无非是选用最上等的锡罐，内衬多层油纸、桑皮纸，密封后，再置于填满石灰或木炭的木箱之中，以吸潮气。此法成本高昂，且效果亦非万全，锡罐易变形，石灰需时常更换，颇为麻烦。且……”她顿了顿，“番邦商人抱怨，即便这般，茶叶抵达后，风味亦折损不少，难称顶级。”

成本高昂，效果却不尽如人意。这显然不是南山茶想要走的路。顾清辞的眉头也微微蹙起。锡罐、石灰……这些方法听起来便知笨重且不可靠。

一直沉默的萧屹忽然开口，声音低沉：“罐子易碎，可否不用？”

众人一愣，看向他。

萧屹的目光落在顾清辞之前为方便运输而试制的茶饼上：“压紧，密封，可否？”

顾清辞眼中骤然一亮！是啊，既然罐子易碎，为何一定要用罐子？他将南山岩韵和岁寒压制成饼，本就是为了减少体积、便于陆路运输和储存。若能解决海上运输的防潮与保鲜难题，茶饼形式或许比罐装更具优势！体积更小，更不易破损。

“萧屹所言，正是关键！”顾清辞语气带着一丝兴奋，“我们可以尝试改进茶饼的工艺！压得更紧实，减少内部空隙。至于密封……”他沉吟起来，“锡罐成本高且易变形，或可寻求他法。桐油纸？蜂蜡？或是多层特殊处理的厚纸……”

他脑海中飞掠过曾经看过的杂书、笔记，搜寻着可能与防潮、密封相关的知识。周芷兰也加入进来，提供着她所知的、海商们尝试过的各种材料信息。

小屋内的气氛，从最初的凝重疑虑，逐渐转向了热烈的探讨。赵里正和村老们虽插不上太多话，但见顾清辞与周芷兰似乎找到了方向，心中的不安也稍稍减轻，专注地听着。

“还有一虑，”顾清辞思忖着道，“番邦口味未知。我们是否需得调整制茶工艺，以迎合其喜好？”这是他最大的顾虑之一，生怕为了开拓市场，失了南山茶的本真。

周芷兰却摇了摇头：“清辞，我以为不必。那些顶尖的海商与番邦贵族，所求的，正是原汁原味、与众不同的‘异域风情’。南山岩韵风骨独具，在内地尚属罕见，在海外更是独一无二。若为了迎合而改变，泯然众人矣，反失其最大价值。我们要做的，不是改变茶，而是想办法让茶以最完美的状态，抵达他们面前，并让他们懂得如何欣赏。”

她顿了顿，补充道：“或许，我们可以在随茶附上的说明上多下功夫，请精通番文之人，将南山茶的风土故事、冲泡之法，细细译出，使其不仅是一味饮品，更是一段可品读的东方传奇。”

顾清辞深以为然。守住本真，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会议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最终，众人达成了初步共识：海外贸易，风险巨大，但机遇难得，值得一试。当前要任务，并非立刻组织货源出海，而是集中精力，攻克茶叶远洋运输的保鲜防潮技术难关。由顾清辞牵头，萧屹、铁柱协助，尝试各种材料与工艺，制作出能模拟海运环境的测试样品。周芷兰则负责提供更多关于海路环境、番商需求的信息，并留意合适的合作海商。

夕阳西下，众人散去，脸上虽仍有忧色，但更多了几分跃跃欲试的干劲。

小屋重归宁静。顾清辞铺开一张新的宣纸，提笔蘸墨，开始绘制脑海中构思的、用于测试的各种密封茶饼结构图。他的眼神专注而明亮，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无形的航图，正在笔下缓缓展开。

萧屹默默地为灯盏添满油，拨亮灯芯，然后拿起顾清辞画废的几张草稿，走到院中，就着最后的天光，仔细看着上面那些他看不太懂、却知对顾清辞极为重要的线条与标注。

远航的念头已然升起，第一张通往未知海域的“航图”，正在这南山深处的小院里，由一双执笔的手与一双守护的眼，共同勾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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