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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轻轻拂过,雨伞微微摇晃,雨滴飘进来,扑在脸上。
温倪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缓缓俯身,用手抚平墓碑前的水渍。
听见他继续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踢一场球么……”他停顿了一下,嘴角扯了一下,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你跑太快了,叔叔都追不上你了,你说是不是?”说完这句,肩膀轻轻颤了颤。
温倪没说话,举着雨伞蹲下来,把花放在旁边。百合的香气在空气里散开,混着雨水打在地上激发出的泥土味道。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声音柔软:“他一定听见了。”
褚知聿沉默良久,像是在对孩子,也在对温倪说:“有时候我在想,医生其实是个挺无力的职业,有些事情我们明明知道——哪怕竭尽全力,也未必能换来最好的结果。有时候感觉尽力也挺苍白的……”
“但你、还有你们还在坚持不是吗?明知不易为而为之。”温倪看着他侧脸,那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他的“无力感”。“但你还是伸出了手,也是你让他相信,他还可以再踢一次球的。”
“可我还是食言了,我是个说话不算话的大人。”褚知聿抬头看她,眼底此时却不知被泪意还是雨水冲淡。
云层在山顶散开一点,露出几缕稀薄阳光。两人还是那样站在墓碑前,静默许久。
一会雨停了,温倪合上雨伞,褚知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走吧。”
他们沿原路返回,路过一片草地时,温倪停下脚步,有几只气球,颜色鲜艳,正缠在树枝上。
她抬头看了一眼,“你看那边是什么?”
“我去看看……”褚知聿在脚下垫了几大块石头伸手去够。
取下来后,他将气球找了空旷地方重新放回空中。彩色的气球飘向空中,两人抬头望着,直到它们在空中变成一个越来越小的聚集点。
他将在树干上打结的气球解开放飞,心里某个结似乎终于也松开了一点。
回去的路上,天开始放晴。温倪靠在副驾驶的窗边,静静看着窗外倒退的绿影。褚知聿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支在窗沿,指尖还留着泥土的痕迹。
车里很安静,只有引擎的低鸣。
“褚知聿,”温倪忽然开口,“还好吗?”她用手在他的腿上轻拍了几下,“如果你有想说的,可以跟我说说。”
“我没事,谢谢你今天陪我过来。”他看着前方,语气平稳。
“我也想过来看看他。”
多雨之季,离别总是潮湿。七月底,空气里弥漫潮热。
午后的阳光炙烤着街道,地面泛起一层轻微的热浪。忽而,远处天边渐渐聚起乌云,厚重如铅,风也跟着躁动起来。几声低沉的闷雷在天际滚动,闪电划破灰暗的天幕,雨点随即急促落下。豆大的雨珠砸在窗台上、树叶上。
顷刻之间,北方的雨,利利落落,外面瞬间模糊成一片水雾,行人匆匆,天地间只剩雨声与雷声交织。
温倪推开窗,豆大雨珠落在阳台栏杆上,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自从前段时间从墓园回来,褚知聿虽然没有外露悲伤,但整个人好像变得更沉稳、更安静了。
照常去医院,照常查房、做手术,只是回到家后,偶尔会摸着桑丘的脑袋发呆。
温倪没有去打扰,她知道有些情绪必须自己消化。
那天晚上,她提前煮了一锅汤。厨房里氤氲的热气让屋子暖了一些。
褚知聿回来的时候,全身都被雨水打湿,头发也凌乱着。
“怎么回事?没有带伞吗……”
“嗯,忘记了。”他随口应了声。
她看着他脱下外套,袖口湿透一片,便递过毛巾。“去洗个热水澡吧,我做了汤,喝喝。”
他“好”了一声,转身进了浴室。温倪望着那扇半掩的门,听着水流声,心里莫名有些酸,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又为什么湿透回来。
等他出来时,汤已经盛好。
“味道不错。”褚知聿喝了一口汤,抬眼对她笑了笑。
“我也觉得我最近有进步,这个现在是我的拿手汤了。”温倪笑着指着汤,但她察觉褚知聿的笑容里有疲惫。
他突然问:“温倪,你怕死吗?”
她怔了一下,抬头看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今天医院那边有个病人,怀孕六个月,应该是孕期骨肿瘤。一开始她以为只是孕期缺钙引起的腿痛,因为肚子里有小孩,一直忍着没检查,直到连走路都困难。现在也因为是孕期,我们对她用药和检查都比较谨慎。今天她问了我这个问题,还问孩子能不能平安生下来……”
温倪静静听着。
“我当时回答她,每个人都会怕。她笑了,说她不怕。只是怕如果孩子出生后她走了,孩子那么小没妈妈在身边照顾怎么办。”
褚知聿放下碗,洗净手,靠在洗手池边,“其实很多病人都比我们勇敢。”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窗子被风拍得“砰砰”作响。温倪走过去把窗关上,转身时看到他还站在原地,神情有些恍惚。
“褚知聿,”她轻唤了他一声,他回头。
她诚恳对他说:“人一旦有了想守护的东西,就会变得勇敢。他们会的,你、我也都会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走过去,轻轻把她揽进怀里,“倪倪,答应我,永远和我在一起好吗?不要离开我。”
温倪抬头,看见他眼底那种近乎绝望的悲伤。笑了一下,像是在笑自己,也像是在笑这命运的荒谬。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侧,“褚知聿,我会一直在的,也会一直守护你,我做你的外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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