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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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暮训下（第1页）

训练场边缘，一处明显经过精心修整的土坡显露出来。坡度约莫二十五六度，不长，七八米左右，坡面被夯得坚实平整。坡顶特意留出了一小块平坦的终止平台，坡底则是宽大松软的厚沙土缓冲带。

更显眼的是，坡道两侧等距离竖立着碗口粗的坚实木桩，桩与桩之间绷着数道坚韧的兽筋索，离地约莫小腿高度。坡底沙地的尽头，是一排包裹着厚实铁皮的沉重木挡板。整个场地透着一股为残酷淬炼而设的、粗粝却隐含秩序的安全感。

几个巨大的圆形石碾如同沉睡的巨兽，静卧在坡底。

“北队！五人一组！推最小的那个！”朱力峰指向一个直径约一米、估摸百斤左右的石碾。“中队！三人一组！推中间那个！”约两百四十斤左右。“南队——”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残酷的戏谑，“两人一组！给老子把最大的那块‘肉’推上去！”他指向最沉重的一个石碾，目测三百五十斤上下。

“推不上去的，今晚就给老子抱着它睡沙坑！明天训练量，三倍起跳！谁他娘的敢毛手毛脚把石头弄翻了伤着人，老子活剥了他的皮点天灯！”

分组迅完成。罗修尘和其他四个同样疲惫欲死的同龄人围在那个一百斤左右的冰冷石碾旁，小脸上除了茫然，只剩下叠加了整日残酷训练后深入骨髓的极致疲惫与无力。

即便分摊下来每人只需承担二十斤左右的推力，但在经历了晨练腰腹撕裂和傍晚五斤负重跑的极限透支后，这二十斤的反震力，对他们这五具早已被榨干的小小身躯而言，依然如同背负着一座沉重的山峦！教官华子如同铁塔般矗立在坡道侧后方一步之遥，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了他们每一个动作和石碾的轨迹。

“还杵着等老子给你们唱摇篮曲吗？”华子的厉喝如同鞭子抽下，“肩膀顶实！腰腹给老子绷成一块铁！腿蹬死了！听口令一起力！推——！”

五个孩子慌忙用早已酸痛麻木的肩膀和手臂，死死抵住粗糙冰冷的石面。

百斤石碾带来的沉重压力瞬间传导回来！罗修尘只觉得双臂剧震，肩胛骨仿佛要碎裂开，一股混合着剧痛和沉重压迫感的力量狠狠砸在早已不堪重负的身体上。

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几乎渗血，疯狂调动着最后一丝意志，将重心拼命下沉，用尽灵魂的力量去收紧那早已撕裂般疼痛的腰腹核心，试图将自己牢牢“钉”在地上。

“一！二！三！推——！”一个稍大的孩子用沙哑到撕裂的声音嘶吼出来。

五个小小的身体爆出残存的、源自意志而非肉体的最后力气，青筋在同样酸痛欲裂的小胳膊小腿上狰狞暴起，小脸因过度用力憋成了骇人的酱紫色。

沉重的石碾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极其缓慢地、仿佛带着万般不情愿，沿着坡道向上开始滚动。每一次力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痛苦闷哼和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粗砺喘息。

教官华子紧跟在侧，目光如电，死死盯着石碾的滚动轨迹和每个孩子尤其是腰腹下盘的稳定状态，身体微微前倾，随时准备出手。

“腰腹！核心！绷死了！力要拧成一股绳！别他娘的自己拆自己的台！你们现在就是一条船上的人！船翻了，谁都别想活！”朱力峰的吼声如同闷雷在坡下滚动，他正抱着臂膀，如同冷酷的判官，盯着那些两人一组、拼死对抗三百五十斤巨石的南区少年。

坡道中段，坡度带来的阻力骤然暴增！石碾猛地一顿，彻底停滞！甚至开始微微向后滑动！“顶住！腰腹给老子锁死！腿蹬直！稳住！！”华子的厉喝在耳边如同惊雷炸响，带着紧绷的急迫。

巨大的、源自本能的恐惧（被这沉重的石碾压碎）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罗修尘的心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冰冷、粗糙、无可抗拒的死亡重量正试图将他们碾回坡底！

“不…不行…为了小羽…不能倒在这里！”比恐惧更炽烈的，是心中那团被羞辱和绝境反复点燃的不甘之火！他喉咙深处，猛地迸出一声完全不似孩童的、带着浓郁血腥味的低沉嘶吼！

将残存的意志和这具濒临崩溃的身体里最后一点可能存在的力气，疯狂地、不顾一切地灌注到那早已撕裂的腰腹和如同灌满铅汞的双腿之中！榨取着灵魂深处的每一丝潜能！带着一种同归于尽般的凶狠，拼尽性命向前死命一顶！其他孩子也被这绝望中爆出的、近乎野兽般的狠劲所感染，嘶吼着压上源自意志深渊的最后力量。“嘎吱——！！！”沉重的石碾似乎被这最后的、带着血性的合力所撼动，竟顽强地向上逆着滑势滚动了半尺！硬生生打破了那致命的平衡！

“好！稳住！别松劲！平台就在眼前了！”华子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的赞许和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的一只大手已经虚按在石碾侧面，身体重心下沉，肌肉贲张，做好了随时力干预稳住石碾的准备。最终，在五人拼尽最后一丝生命力的嘶吼和全身骨骼都在呻吟的颤抖中，沉重的石碾终于一寸寸、极其艰难地滚上了坡顶那方小小的平坦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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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噗通！”…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机，五个孩子如同五滩彻底融化的烂泥，毫无声息地瘫倒在平台边缘的沙地上。

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已消失，只剩下胸膛如同破败风箱般出拉锯般的剧烈喘息。罗修尘仰面朝天，视线彻底被汗水、泪水和黑暗模糊，全身的肌肉不再仅仅是颤抖，而是陷入了持续性的、剧烈的、无法控制的痉挛。连续两次越极限的残酷压榨，让这具六岁的幼小身躯彻底崩溃了。

只留下无尽的空虚和骨髓深处隐隐的灼痛。

朱力峰站在坡底，暮色为他高大冷硬的身影勾勒出一道沉重的剪影。他那锐利如鹰隼、穿透力极强的目光，穿透渐渐浓稠的暮霭，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坡顶那个蜷缩着的、青黑色头、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散架的小小身影。

刚才罗修尘在身体早已透支崩溃、濒临解体的边缘，再次爆出的那股近乎原始野兽般的、带着血腥味的凶狠意志，以及在剧痛、恐惧和极致疲惫中，依旧能被他强行凝聚、调动起来，成为打破死亡僵局关键的腰腹核心力量，一丝不落地落入了朱力峰冰冷的眼底。他看到的不是神力，而是在绝境熔炉中反复淬炼、一次比一次更显锋芒的意志与对核心力量的掌控。

当最后一缕天光被墨蓝色的夜幕彻底吞噬，演武场上只剩下如同被战火彻底犁过一般的惨烈景象。

痛苦的呻吟、压抑到极致的啜泣、粗重得仿佛要将肺叶撕裂的喘息声，交织成一片绝望的哀鸣。沙坑里，还瘫倒着几组未能完成任务的南区少年，如同濒死的困兽般，绝望地搂抱着冰冷的石碾。

朱力峰那冰冷得如同九幽寒铁的声音，穿透了这片绝望的暮色，狠狠砸在每一个瘫倒的灵魂上：“都给老子记住！记住今天骨头缝里榨出来的这点油水！记住这生不如死的滋味！记住你们离‘武徒’那道门槛，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废物就是废物，装死也变不成好汉！明天——”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残酷的、近乎期待的宣告，“只会比今天更他娘的难熬！都给老子滚回去！像填鸭一样塞饱肚子！像死猪一样睡死过去！明天早上，老子要看到一群还能喘着气站直的活人！谁他娘的爬不起来……”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尸横遍野般的场地，最后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坡顶那个小小的、痉挛着的身影上，留下令人窒息的冰冷威胁，“…就永远给老子消失！演武场，不收真死人！更他娘的不收装死的废物孬种！”

罗修尘躺在冰冷刺骨的沙地上，身体仿佛已经彻底碎裂、溶解，连疼痛都变得遥远而麻木。晨练撕裂的腰腹，傍晚压垮的肩膀，透支的四肢，石碾回滚时那冰冷的死亡恐惧，以及这最后推碾带来的彻底崩溃和解体感…还有朱力峰那如同附骨之蛆、冰冷刺骨、仿佛能看穿一切的审视目光…所有的痛苦和压力，早已出了这具六岁身躯所能承载的极限阈值。

他挣扎着…每一次试图挪动身体，都带来全身骨骼和肌肉如同被寸寸碾碎的尖锐抗议，仿佛下一秒这具躯壳就会彻底散架。

他用颤抖得如同风中残烛的手臂，支撑起仿佛不再是自己的躯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尖上，身体摇晃得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彻底吞噬。

他汇入那些同样如同行尸走肉般、在沉沉暮色中蹒跚挪动的幼小身影里。

那青黑色的头在冰冷的夜风中无力地飘拂，但在他低垂的、被汗水和疲惫彻底浸透的眼帘之下，在那片被无边痛苦、恐惧和麻木淹没的漆黑瞳孔最深处，一点名为“不屈”的星火，尽管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在倔强地、无声地燃烧着，对抗着这无边的黑暗与沉重。

暮色熔炉的第一次煅烧，已将这幼小的身躯熔炼到了解体的边缘，却未能熔灭那一点源自灵魂深处的星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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