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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先是以‘修缮闸口利国利民’为由,捐了五万两银子,既堵住了赵大人的嘴,又博了个好名声;后来赵大人提及宝隆号的不满,少爷又巧妙地提了江宁曹大人,暗示咱们在京中有人脉,赵大人便没再敢多提苛责的话。”沈福的声音沉稳,条理清晰,“只是潘世璋昨日也去了盐运司,据说送了六万两银子,还在赵大人面前说了不少咱们的坏话,说少爷年轻气盛,不懂变通,还说咱们沈家垄断了扬州的盐引,打压中小商户。”
沈老夫人听完,缓缓点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威严:“澜儿应对得宜。赵德贤贪鄙,但初来乍到,根基未稳,还不敢过于放肆——他既要银子,又要名声,澜儿那五万两,虽肉疼,却也买得一时安宁,让他暂时不会对沈家动手。”
容嬷嬷在一旁忍不住开口:“只是……老夫人,潘世璋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老奴方才听厨房的丫鬟说,宝隆号的人最近频繁出入漕帮的地盘,还与盐运司的几个小吏走得很近,怕是在谋划着什么对咱们不利的事。”
“狂妄之徒,终难成气候。”沈老夫人冷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锐利,“潘世璋有几斤几两,我清楚得很——他只会用些旁门左道的手段,成不了大器。只要咱们盯紧盐场、漕运和账目,他就翻不出什么浪花。”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起来:“眼下更需谨慎的是曹家。曹瑾此人,看着是个纨绔子弟,只会吃喝玩乐,实则贪得无厌,且背后靠着内务府的关系,虽不如从前风光,却仍有几分能量。他此番突然在扬州设宴,邀请澜儿赴宴,绝非只是为了鉴赏什么钟表——那不过是个借口。”
沈老夫人看向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沈如澜,目光中满是担忧:“澜儿,后日之宴,恐是鸿门宴。你务必小心,尤其是……酒色二字,千万沾不得。”
沈如澜心中一凛。她自然明白祖母的深意。酒能乱性,更能失言——一旦喝醉,她很可能会暴露自己的女儿身;而色,更是她必须远离的陷阱。
曹瑾若在宴席上安排女子,或是用其他手段引诱她,只要她有半分失态,秘密就会岌岌可危。
“孙儿明白。”沈如澜沉声应道,语气坚定,“赴宴时,孙儿绝不饮酒,绝不近女色,谨言慎行,绝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若曹瑾提及结亲或其他过分的要求,孙儿会巧妙应对,绝不会让沈家陷入被动。”
沈老夫人看着她沉稳的模样,心中稍安,却仍忍不住叮嘱:“你行事素来稳妥,但曹家毕竟与内务府有关联,不可大意。让沈福跟你一同前去,他经验丰富,能帮你应对一些突发状况。宴席上若有任何不对,立刻起身告辞,不必顾及面子——沈家的根基,比一时的面子重要得多。”
沈如澜点头应下。她知道,这场宴席,不仅关乎她个人的秘密,更关乎沈家的未来。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曹瑾的算计。
宝隆盐号的密室,昏暗而压抑。
密室藏在盐号后院杂物房的樟木柜后,柜板内侧贴着厚厚的绒布,推开时连细微的木轴声响都被吸得一干二净。通往地下的石阶泛着潮湿的青苔绿,每级台阶边缘都被磨得光滑——显然不是第一次有人踏足。
屋内只点着一盏铁皮油灯,灯芯烧得有些歪,昏黄的光忽明忽暗,将潘世璋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像个张牙舞爪的鬼影。墙角堆着两袋没开封的粗盐,袋口漏出的盐粒混着泥土,是他前几日故意囤下的劣质货,本想替换沈家的官盐,如今却只能闲置。
潘世璋坐在一张缺了腿、用砖块垫着的木椅上,往日里常穿的锦缎长袍换成了灰布短衫,领口还沾着些地下的湿泥。他指尖夹着个黄铜烟袋,烟锅里的烟丝早就灭了,却仍无意识地摩挲着烟袋锅,眼底的阴鸷比油灯的影子还重——方才去漕帮分舵见“混江龙”,对方明着说“不愿与沈家结仇”,实则是想坐地起价,连面都没肯露,只派了个手下来传话说“有事找刀疤李谈”。
“潘爷,混江龙舵主让小的来跟您回话。”
门口传来轻叩木柜的声响,随后一个面色蜡黄、左眼下方带着刀疤的中年人躬身走进来。他穿着漕帮统一的靛蓝短褂,腰间别着块刻着“江”字的木牌,是混江龙手下专门负责“传信协调”的头目,道上人称“刀疤李”。他手里捧着个油纸包,里面是混江龙让他带来的栖霞山古道地形图,油纸边角还沾着点河水的潮气——显然是刚从黑水荡那边送过来的。
潘世璋抬眼瞥了他一眼,把烟袋往桌角一磕,火星溅起又迅速熄灭:“混江龙倒是会摆架子,自己不肯来,派个跑腿的传话。说吧,他到底愿不愿意出手?”
刀疤李垂着头,双手把地形图递到桌前,语气恭敬却带着几分谨慎:“舵主说了,漕帮靠水吃饭,沈家的盐船每月都要走黑水荡,若是明着跟沈家撕破脸,日后漕帮的船过扬州码头,怕会被沈府的人刁难。但潘爷您是扬州盐商里的老交情,舵主也不愿驳您的面子,所以让小的来跟您商量个折中的法子。”
他顿了顿,偷偷抬眼观察潘世璋的神色,见对方没发怒,才继续说道:“舵主可以帮您两个忙:一是让小的盯着永盛镖局的动静,把沈家盐镖的出发时间、路线、带多少镖师都查清楚——永盛镖局的厨房管事是小的远房表舅,套话方便;二是给您指条明路,栖霞山古道那边有伙山贼,跟漕帮有过几次交易,只要您给够银子,他们愿意帮您‘毁货’,事后就算查起来,也只会查到山贼头上,跟漕帮无关。”
潘世璋拿起地形图,手指在“栖霞山古道”的窄路处反复摩挲,心里快速盘算起来。混江龙这是既想卖人情,又想撇清关系,还得让他出银子打点山贼,算盘打得倒精。但眼下他没别的选择——沈家的码头防备太严,漕运动手无望,只能从陆路下手。
“盯着镖局、查消息的事,就交给你。”潘世璋抬眼看向刀疤李,眼神冷得像冰,“三天之内,我要知道沈家盐镖的具体出发时间,还有林震南打算走哪条路。若是你查不清楚,或者走漏了消息,混江龙应该知道,我潘世璋在盐运司也认识几个人,漕帮私贩私盐的事,我要是捅出去……”
刀疤李浑身一僵,连忙躬身应道:“潘爷放心!小的保证查得明明白白,绝不让消息走漏半分!就算是拼着跟表舅闹翻,也得把镖队的动静摸清楚!”他知道潘世璋的手段,真要是把人逼急了,谁都没好果子吃。
潘世璋满意地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拍在刀疤李面前:“这是定金,你先拿着。等你把消息送来,我再给你五十两。至于栖霞山的山贼,你帮我传个话给混江龙,让他帮我牵个线——只要事成,我额外给漕帮两百两‘茶水钱’,日后宝隆号的盐船走黑水荡,漕帮的‘过路费’也多一成。”
刀疤李看着银票,眼睛亮了亮,却没敢立刻伸手去拿,只躬身道:“潘爷大气!小的这就回去跟舵主回话,也立马去查永盛镖局的动静!您放心,最多三天,小的一定把消息送过来!”
“去吧。”潘世璋挥了挥手,“记住,这事只能你一个人办,别让其他漕帮的人知道。混江龙要是问起,就说我答应了他的条件,让他安心等着拿‘茶水钱’。”
刀疤李应了声“是”,小心翼翼地把银票揣进怀里,又捧着地形图退了两步,才转身轻手轻脚地推开樟木柜,消失在密室之外。
潘世璋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拿起桌上的地形图,凑到油灯下仔细查看。昏黄的灯光将“栖霞山古道”几个字照得发亮,像一条通往猎物陷阱的路。他从怀里掏出另一张纸,是皖南商户与沈家签订的盐镖契约副本,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延误一日,赔偿三倍镖银”。
“沈如澜,”潘世璋低声呢喃,眼底闪过一丝狠光,“这次有漕帮递消息,有山贼动手,我看你还怎么护着这批盐。等你赔光了银子,丢尽了名声,扬州盐商的头把交椅,就该轮到我潘世璋坐了!”
与扬州城内的暗流涌动不同,莲花巷的苏家小院,透着一股难得的宁静。
苏墨卿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整理着她的画具。
石桌上摆着几支画笔、一方砚台和一些颜料。
屋内传来苏文远的咳嗽声,比往日轻了许多。
自从苏墨卿用沈家预付的润笔请了扬州最好的大夫,又抓了上等的药材后,苏文远的病情渐渐有了好转,不仅咳嗽减轻了,精神也比以前好了不少,偶尔还能靠在床头看书。
“卿儿。”苏文远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带着几分虚弱,却比往日有力。
苏墨卿连忙放下手中的画笔,快步走进屋内:“爹,您醒了?要不要喝口水?”
苏文远靠在床头,点点头。
苏墨卿拿起桌上的茶杯,递到父亲手中。
苏文远喝了一口水,看着女儿,忽然问道:“卿儿,你近日时常外出,而且每次回来都带着画具,可是寻到了什么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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