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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强压下不适,不动声色地用手臂轻轻格开舞伶的距离,顺势站起身,举起自己手中的茶盏,语气从容不迫:“曹兄言重了。并非如澜不给曹兄面子,实在是家祖母管教甚严,再三叮嘱我近日需处理漕运、盐场的事务,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万万不可饮酒误事。”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席间众人,继续道:“不过,曹兄的盛情款待,如澜心领。今日便以茶代酒,敬曹兄一杯,也敬在座的各位,愿大家今夜尽兴。”说罢,她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姿态坦荡,既全了曹瑾的面子,又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曹瑾碰了个软钉子,心里有些不悦,却也不好当场发作——沈如澜的理由太充分,若是再纠缠,反倒显得他小气。
他只得嘿嘿一笑,松开怀中的歌姬,自己端起酒盏灌了一杯,语气带着几分讥讽:“也罢也罢!沈老弟是办大事的人,心思都在盐务上,哪像我们这些闲人,只会吃喝玩乐!”
这话里的刺,在座的人都听得出来,厅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曹瑾的师爷周先生见状,连忙笑着打圆场,他端着酒杯站起身,对沈如澜拱手道:“沈少爷年轻有为,又如此自律,真是难得!不像我们家公子,整日就知道玩些奇珍异宝。说起来,周某还有一事好奇——听闻沈府二房的知微小姐,不仅容貌秀丽,更是蕙质兰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可惜前年因病未能参选秀女,真是天大的遗憾啊!”
终于,话题还是引到了联姻上。
沈如澜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依旧平静,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周先生过誉了。舍妹确实自幼体弱多病,常年汤药不离口,前年选秀之事,也是因咳疾加重,实在无法远行,才不得不放弃。她如今最大的心愿,便是养好身体,实在当不起先生和曹兄如此挂怀。”
曹瑾见师爷铺垫得差不多了,立刻挥开身边的歌姬,向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带着酒气说道:“诶~话不能这么说!女儿家嘛,身子弱些怕什么,嫁了人好好调养便是。我曹瑾虽不才,家中在内务府也还算说得上话,若是知微小姐有意,我曹家必不会亏待了她——彩礼、嫁妆,都按扬州最高的规格来,保准让她风风光光地进门!”
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语气带着几分诱惑:“届时,你我两家亲上加亲,沈家有我曹家在京中照拂,盐务上的事也能更顺利;我曹家也能借着沈家的势力,在扬州站稳脚跟,岂不是两全其美,美哉美哉?”
图穷匕见。
沈如澜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曹瑾哪里是真心想娶沈知微,分明是想借着联姻,将沈家纳入他的掌控,进而吞并沈家的盐务产业!
她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语气愈发清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曹兄美意,如澜心领了。只是舍妹的病,并非短期能养好,实在不宜谈婚论嫁。况且,婚姻大事,历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舍妹的婚事,自有家中长辈做主,如澜只是个晚辈,不敢妄言。”
她再次将“家中长辈”抬出来,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又不给曹瑾继续纠缠的机会,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
曹瑾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没想到沈如澜如此油盐不进,敬酒不吃吃罚酒。
厅内的气氛瞬间僵冷,丝竹之声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众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生怕引火烧身。
恰在此时,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管家模样的人匆匆从外面进来,在曹瑾耳边低语了几句。
曹瑾的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看了沈如澜一眼,忽然又堆起笑容,拍了拍手:“哈哈,方才是我失言了!婚姻大事,确实该由长辈做主,此事日后再议!来来来,大家喝酒喝酒!今日我还得了一件西洋奇物——自鸣钟,机巧无比,能自动报时,咱们一同去偏厅赏玩一番!”
他主动转移了话题,显然是被管家带来的急事牵动了心神。
沈如澜暗自松了口气,却也不敢有丝毫怠慢——曹瑾此番提亲未成,绝不会善罢甘休,日后必定还会有更多麻烦。
她跟着众人起身,向偏厅走去,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曹瑾的背影,心中充满了警惕。
夜宴一直持续到三更天,才终于散去。
沈如澜婉拒了曹瑾“留宿别院”的提议,带着沈福和几个护卫,乘坐青呢官轿返回沈府。
夜色已深,扬州城的街巷早已安静下来,只有偶尔传来的打更声和犬吠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晚风微凉,吹过轿帘,吹散了些许宴席上的浊气。
沈如澜靠在轿壁上,疲惫地闭上眼——应付曹瑾这样的人,比巡视一整天盐场、码头还要累,每一句话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个字,落入对方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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