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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归途思量
“啪嗒。”
那一声轻微的闷响,如同惊雷般在林晚夕的耳膜深处炸开,余音震荡着她的灵魂,让她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金丝楠木盒冰冷的棱角,隔着薄薄的衣料,清晰地硌着她撑在地面的手背。幽紫色的光,如同毒蛇冰冷的信子,透过盒盖细微的缝隙,幽幽地舔舐着她的指尖,带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战栗。
时间凝固了。偏殿内死寂得可怕,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闷响,一声,又一声,震耳欲聋。她僵在那里,保持着狼狈歪倒的姿势,眼睛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盒子,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
他会杀了我!这个念头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窥见帝王袖中隐秘,触碰这禁忌的、可能藏着致命蛊物的“圣宝”,任何一条都是死罪!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萧承烨此刻的表情。那无形的、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帝王威压,几乎要将她碾碎成齑粉。冷汗沿着额角滑落,混合着未干的泪痕和血污,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绽开一小朵一小朵深色的花。
一秒,两秒……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被无限拉长。
预料中的雷霆震怒并未降临。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极轻、极淡,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的轻哼。那声音短促得如同错觉,却清晰地打破了死寂。
随即,林晚夕的视野里,映入了一角玄色的袍摆。那袍摆在她手边的金丝楠木盒旁停留了一瞬。接着,一只骨节分明、戴着墨玉扳指的手,以一种极其随意、甚至可以说是漫不经心的姿态,伸了过来。那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捡起一件不小心掉落的寻常物件,没有丝毫的紧张或急切。
修长的手指捏住了盒子的边缘,指尖甚至不经意地拂过林晚夕微微颤抖的手背。那触感冰凉,带着玉石的冷硬质感,激得林晚夕猛地一缩手,如同被烙铁烫到。
金丝楠木盒被那只手轻而易举地拾起,重新纳入宽大的玄色袖袍深处,消失不见。那抹幽紫的光芒也随之被吞噬,只留下手背上残留的冰冷触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林晚夕依旧保持着歪倒的姿势,身体僵硬如石雕,连呼吸都屏住了。她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然而,萧承烨站直了身体。他并未再看她,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生。他的目光越过她,投向偏殿内室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沉沉的、如同古潭般的幽暗。
“夜深了。”他的声音响起,恢复了那种平淡无波的调子,却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心寒,“林女官受惊过度,神思不属,早些回去歇息吧。”
回去……歇息?
林晚夕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萧承烨。他就那样站在那里,侧对着她,玄色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高大而疏离。他没有看她,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需要被打走的物件。
没有解释,没有责罚,甚至……没有一句关于云湛的话。只有一句轻飘飘的“受惊过度,神思不属”,就将她方才所有的失控、狼狈、以及那惊天动地的指控,都盖棺定论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比方才的恐惧更甚,瞬间包裹了她。她看着萧承烨平静无波的侧脸,只觉得一股深沉的、冰冷的、令人绝望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帝王的心思,深如渊海,不可测量。他收下“月魄流萤”,他袖中藏着此物,他目睹盒子掉落却不以为意,他在云湛生死未卜之际轻描淡写地打她走……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冰冷的事实:在帝王眼中,她,林晚夕,甚至包括此刻在内室挣扎的云湛,都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有用则留,无用则弃。而方才那盒子掉落的“意外”,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和嘲弄——看,这就是你拼命想知道的真相,它就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可你,敢碰吗?又能改变什么?
“臣……臣女……”林晚夕喉咙干涩紧,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想说些什么,却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苍白无力。谢恩?请罪?还是……质问云湛的情况?哪一个都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如此可笑。
萧承烨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他微微侧,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冷漠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退下。”两个字,轻描淡写,却如同冰冷的敕令,不容置疑。
林晚夕浑身一颤,所有的话语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她深深地、将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出沉闷的声响。额头上的血污和灰尘沾染在光洁的地面上,留下一个狼狈的印记。
“臣女……遵旨。”她用尽全身力气吐出这三个字,声音嘶哑破碎。
她艰难地撑起麻木僵硬的身体,膝盖和手臂传来针刺般的痛楚。她不敢再抬头,不敢再看那道玄色的身影,更不敢再看那扇紧闭的内室门。她低着头,一步一步,踉跄着,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朝着偏殿敞开的殿门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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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仿佛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身后那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芒刺,紧紧钉在她的背上,让她如芒在背,冷汗涔涔。她能感觉到萧承烨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狼狈的身影终于没入殿外浓重的夜色之中。
殿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偏殿内那令人窒息的药味、血腥气和帝王冰冷的威压。
夜风猛地灌来,带着初秋的寒意,吹得林晚夕一个激灵,混沌的头脑似乎清醒了一丝。她站在廊下,身体依旧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廊檐下悬挂的宫灯在风中摇曳,昏黄的光晕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一个孤魂野鬼。
两名守在门口的玄甲禁卫,如同没有生命的石雕,冰冷的目光扫过她,带着审视和漠然,并未阻拦。
她该去哪里?回那个冰冷的、属于她的狭小居所?她不知道,只是凭着本能,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沿着来时的宫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挪动。
麟德殿方向的灯火已经黯淡了许多,喧嚣彻底沉寂,只剩下劫后的死寂和肃杀。宫道两旁高大的宫墙在夜色中投下浓重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仿佛随时会将她吞噬。夜风吹过空旷的宫道,出呜呜的声响,如同无数冤魂的低泣。
走着走着,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擦去脸上狼狈的泪痕和污迹。指尖触碰到脸颊,却猛地顿住——她的手腕内侧,不知何时,沾染上了一小片暗红色的、已经半凝固的血迹!
不是她的血。
是云湛的血!
在偏殿跪伏时,在他身边无助哭喊时,沾染上的!那刺目的暗红,在昏黄的宫灯下,如同一个滚烫的烙印,狠狠灼痛了她的眼睛和心脏!
云湛……
这个名字如同魔咒,瞬间击溃了她强撑的脆弱外壳。方才在帝王威压下被强行压抑的恐惧、绝望、悲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出,将她彻底淹没!
她猛地停下脚步,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前再次浮现出麟德殿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深青色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撞向刺向帝王的利剑!剑刃穿透身体的闷响!鲜血瞬间染红锦袍!他惨白的脸,破碎的闷哼,支撑不住跪倒的身躯……
“不……”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从喉间溢出,她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扑到旁边冰冷的宫墙上,额头死死抵着粗糙的石壁,仿佛要借助那刺骨的冰冷来压制体内翻江倒海的剧痛。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在冰冷的石壁上留下狼狈的痕迹。她紧紧攥着那只沾染了云湛血迹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仿佛要将那刺目的印记揉进骨血里,也仿佛要抓住那正在飞流逝的生命温度。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他?
那个坐在御座上,心思深沉如渊、视人命如草芥、袖中藏着诡异蛊物的帝王萧承烨!他值得你用自己的命去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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