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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草原上我就曾经问过他们在离开之后会不会联系我,我忘记了他们的回答。是会吗?还是不会?再或者是他们根本没有做出任何正面的回答?我已经记不清了。
小的时候我会不愿意看小说的最后几页,因为我不希望这个故事就这样结束。我知道他们一定会在某个地方一起生活,他们没有我的参与也会一直快乐幸福地走下去。
但是那没有我的参与啊?在我读到最后一行的时候,那个世界就抛下了我,行驶向了另一条轨道。
我不擅长告别。
我突然有点低落,今天走出这个医院之后我可能还会和老陈还有周子末见面,一次两次,或者三次四次,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他们追寻的东西太多太重,我没办法,也没有动力和他们一直走下去。
我不知道老陈怎么想,他今天似乎还挺高兴见到我的。这可能也只是生离死别后又重逢的一点惊喜,慢慢的我们只会变成联系人名单上的一个账号,点开之后之后几年前发的最后一句,根本不像告别的话语。
我们终究要说再见。
我想着这些事,胃有些不舒服的皱紧。老陈看我落后了一点,停下来在前面等我。
“之后你们要去哪?”
我问。
老陈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我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我们可能会顺着那个碗相关的事情往下查,”他还是回答了我,“当年去过一次日本,现在拿到了线索,估计会再跑一趟。”
真的好拼命啊,我又叹气。“你现在能告诉我你想得到的到底是什么答案了吗?”我说,“就是…我就是想问问。”
他似乎在思索,这里可能是风口,风往里灌,吹得我有些冷了。我又开始觉得自己这样问有点过线。
“算了,”我推他一下,“你刚好点,我们不要站在这里吹风。”
“你记得我和你讲过,我什么时候确定自己的梦有预知能力吗?”
他突然说。
我隐约记得有这件事,他说的是有一次梦见一个名人被刺杀了,几天之后,那个人真的死了。
我和他说,他点点头,“是的,我梦见自己站在火车站台上,那时候是晚上,火车停靠,站台上有很多人正在排队进检票口。”他好像正在回忆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梦,“突然有人开枪,三声枪响,人群中的一个人倒下了。”
“我看得非常清楚,”老陈微微皱眉,“还看见了那个人的脸。我当时在美国,做了这个梦之后,我马上联系了国内的朋友,拜托他确认是否有此事。”
“对方两天后回复并无此事,当时我并没有涉及太多他们那个方面的事,因为只是一个梦,所以也不好再说,就只当作是自己想错了。”
“直到又过了几天,他确实在火车站被人暗杀,我才确定这并不是一个梦,而是预知到了未来。”
“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了,”他苦笑了一下,“但还觉得有些可惜…毕竟它的影响太广了,提前知道结果,反而总让我有种自己能做到一些事的错觉。”
“那是1913年的事情。”
老陈看着我。
“已经过了很多年了。”
我看着他,他看上去就是三十来岁的样子,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年龄。他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一开始有点惊讶,随后我又意识到,似乎很多很多时候,他都并没有掩盖他一直没有改变的事实。
有的时候他的一些用词,一些习惯,总让我觉得他年龄比我大得多。就连周子末说他有过“包办婚姻”这件事都得到了解释,在那个年代,自由恋爱确实是少数。
我突然明白了老陈为什么要带我来见梁文敞,他和梁文敞经历了一样的事情,一模一样。
日本人在地下工事里追求的长生不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不是传说,而是现实,受到黑山的影响之后,人类会莫名其妙地停止老去,这种可怕的,意料外的畸形,正发生在我的旁边。
在预知了那件事之后,陈宣的时间也已经停止了流动,直到今天。
我不知道我应该表现出什么,但我第一感受到的就是恐惧。
活了一百多岁的人?这可能吗?这还能被称之为“人”,和我们同属一个物种的人吗?
我可能退后了半步,老陈张了张嘴,不知道是不是想要叫我。
但他没有叫我,“我理解你的害怕,这就是我一开始没有告诉你的原因,”他最终说,“我想要追求的答案…其实就是这个。”
“我想要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不会死。”他说,“我想要弄明白…命运赋予我的使命,到底是做什么。”
“我…”
我觉得他有点伤心,但开口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我应该安慰他吗?无论说什么都有点多余了。大家都想长生不老,而这种命运真的落在某个人身上,裹挟着他走过百年岁月,大概又不是一种恩赐了。
我没有说话,老陈也没有,我们就这样站着,我还能闻到花叶间绿色的味道。
过了半晌,他先开口了。
“这里风大,”他说,“我们先上去吧。”
我们一前一后走上去,回到他的病房。
他看了我几次,我没主动开口,他也没有再和我说什么,只是交代了一些琐事,叫我记得体检,就说让我回去。
最后他把一个大果篮递给我,“我不怎么喜欢吃水果,”他说,“你拿去酒店吃吧。”
我接过来,果篮里有水蜜桃,我很爱吃水蜜桃。
我没有转身离开,他也没有再说什么。我知道他在等待,等待那个我先迈出步子,走出他的人生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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