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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颤抖着,在冰冷的at隔间地板上摸索着。指尖触碰到一个被人丢弃的、小小的矿泉水瓶盖。她死死攥住那个冰凉的塑料片,仿佛它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她用指甲,用尽全身力气,在瓶盖内侧光滑的表面上,一下,又一下,刻着那个让她灵魂都在颤抖的数字——。粗糙的刻痕,深深刻在塑料上,也刻进了她的骨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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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色依旧阴沉。温萦夏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像一抹游魂,出现在城市边缘一个混乱嘈杂的城中村。空气里弥漫着廉价食物、垃圾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颓败气息。狭窄的巷子两边,是密密麻麻的、外墙斑驳的自建楼,挂着五花八门的招牌:无证诊所、黑网吧、地下赌档、以及一些门面破旧、贴着褪色“回收”字样的小店。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其中一家。门面比旁边的更窄小,玻璃门油腻腻的,上面贴着一张几乎褪成白色的红纸,用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写着:“高价回收黄金饰名烟名酒头牙齿器官信息咨询”。最后四个字,像淬了毒的钩子,牢牢钩住了她的视线。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浑浊的空气呛得她一阵咳嗽。她推开了那扇油腻沉重的玻璃门。门上的铃铛出一声嘶哑难听的“叮当”声。
一股浓烈的劣质烟草味、陈腐的汗味和某种说不清的药水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令人作呕。店里光线昏暗,只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头油腻地贴在头皮上,正叼着烟,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破旧的杂志。听到铃声,他懒洋洋地抬起头,浑浊的小眼睛在温萦夏身上扫了一圈,掠过她苍白的脸、不合身的佣人服,最后停留在她那双虽然疲惫却依旧清亮的眼睛上,眼神里闪过一丝估量和不易察觉的贪婪。
“要点什么?”男人吐出一口浓烟,声音沙哑。
温萦夏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她强迫自己走上前,停在柜台前,隔着那层油腻的玻璃。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紧,出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我…我想问问…截肢…一条腿…能…能值多少钱?”
“截肢?”男人夹着烟的手顿住了,浑浊的眼睛瞬间锐利起来,像现了猎物的秃鹫。他上下仔细地打量着温萦夏,目光在她瘦削的身体上逡巡,带着一种评估牲口般的冷酷。“你?自愿的?有诊断证明吗?什么原因要截?”
一连串冰冷的问题砸过来。温萦夏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指甲陷进肉里,疼痛让她维持着一丝清醒:“自愿…没有证明…急用钱,安葬亲人。”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豁出去的麻木。
男人眯起眼,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圈,似乎在盘算。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更加贪婪。“急用钱?安葬费?”他嗤笑一声,“小妹妹,这年头,孝心可不值钱。一条腿…啧啧,”他摇摇头,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在油腻的柜台上敲了敲,“这个数,顶天了。”
温萦夏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三万?远远不够!殡仪馆的账单是两万三千多,加上最基本的火化和骨灰盒,至少要三万出头!她死死盯着那三根手指,眼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彻底熄灭,只剩下更深的绝望和冰冷。
“三万…不够…”她喃喃道,声音轻得像叹息。
“不够?”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嫌少?行啊,再加点也不是不行。”他身体微微前倾,隔着柜台,一股浓重的口臭扑面而来,眼神变得下流而黏腻,“看你长得还凑合…除了腿,再‘卖’点别的?陪几个老板玩玩?那来钱快多了,保证比你截条腿挣得多,还不遭罪…”
“砰!”
温萦夏的拳头狠狠砸在油腻的玻璃柜台上,出一声闷响。巨大的愤怒和屈辱瞬间冲垮了她摇摇欲坠的理智,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剧烈颤抖起来,脸色由惨白转为一种病态的潮红。她死死瞪着那个男人,眼底燃烧着骇人的火焰,像一头被逼到绝境、濒临疯狂的母兽。
“闭嘴!”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撕裂,带着一种凄厉的破音,“拿开你的脏手!我不卖别的!只卖我自己的腿!三万就三万!现在!立刻!告诉我哪里能做!”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什么尊严,什么未来,在父亲冰冷的遗体面前,都成了最可笑的奢望!
男人被她突如其来的爆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回了手,脸上的淫笑也僵住了。他大概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走投无路的女人,骨子里竟藏着这样一股不要命的狠劲。他重新审视了她几秒,眼神里多了几分忌惮,之前的轻浮收敛了不少。
“操,还挺烈。”他低声骂了一句,掐灭了烟头,从柜台下面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印着模糊字迹的名片,随手丢在柜台上。“城西,‘康健’私人外科诊所。找刘一手。就说‘老烟介绍来的’,提截肢的事。价格…你自己跟他谈。不过,小妹妹,”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上了那手术台,可就由不得你后悔了。想清楚。”
温萦夏看也没看那男人一眼,一把抓起柜台上那张油腻腻的名片,转身就走。玻璃门在她身后出“哐当”一声巨响,震落了门框上积年的灰尘。
名片上的地址模糊不清,在一个更加混乱破败的城郊结合部。几经波折,当她终于站在那家挂着“康健外科诊所”破旧灯箱的门前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这里与其说是诊所,不如说是一个藏在违章建筑群里的黑窝点。门口堆着废弃的医疗垃圾,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腐臭混合的怪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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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门,里面光线昏暗,只有一盏白炽灯滋滋作响。一个穿着沾着不明污渍白大褂、头稀疏、眼神浑浊的老头坐在一张掉漆的桌子后面,正就着一碟花生米喝酒。这就是“刘一手”。
说明来意,亮出“老烟”的名号。刘一手浑浊的眼睛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尤其在看到她那身佣人服和苍白绝望的脸时,嘴角扯出一丝了然又冷漠的弧度。
“自愿的?一条腿?左腿右腿?”他灌了口劣质白酒,声音含糊不清。
“右腿。”温萦夏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她将那张写着“”的矿泉水瓶盖内片放在桌上,推到刘一手面前。“安葬我父亲,需要这么多。手术费…从里面扣。”
刘一手拿起那个小小的塑料片,对着昏暗的灯光眯眼看了看,嗤笑一声:“小丫头还挺会算账。”他放下瓶盖,伸出三根同样枯瘦的手指:“老规矩,三万。手术费、麻醉、止血、术后基本消炎…都算我的。你自己找地方养,死活不管。”
三万。和那个回收店老板说的一样。温萦夏的心沉到了谷底,但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好。”
“想清楚了?”刘一手浑浊的眼睛盯着她,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漠然,“签了字,就没回头路了。钱,手术前一次性付清,现金。”
“现金…我…”温萦夏喉咙紧。她哪来的现金?
“怎么?没钱?”刘一手脸色一沉,语气变得不耐烦,“没钱你来消遣老子?滚蛋!”
“我有钱!”温萦夏猛地抬头,眼神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给我一天时间!明天…明天这个时候,我带现金来!”
刘一手狐疑地看着她,半晌,才哼了一声:“行,就一天。明天这个时候,带三万现金来,签同意书,当场做。”他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现在,滚吧,别耽误老子喝酒。”
温萦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如同魔窟般的诊所的。夜风冰冷刺骨,吹在她麻木的脸上。三万现金…一天时间…她要去哪里弄?抢银行吗?一个绝望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周寻。
去找周寻!去求他!去给他跪下!只要能拿到钱安葬父亲,她愿意做任何事!哪怕再被他羞辱一百次!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灭顶的羞耻和恶心,但想到父亲在殡仪馆冰冷的抽屉里,想到那串冰冷的数字,想到刘一手那浑浊冷漠的眼睛…她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再次走向那个如同噩梦源头的别墅区。这一次,她没有惊动保安,而是凭着模糊的记忆,绕到了别墅后方的偏僻角落。那里有一道不太高的铁艺围栏,旁边有几棵高大的景观树。五年前,周寻曾抱着她在这里看过星星。
多么讽刺。
她费力地翻过围栏,落地时摔了一跤,膝盖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钻心地疼。她咬着牙爬起来,一瘸一拐地靠近别墅。巨大的落地窗拉着厚厚的窗帘,只有缝隙里透出温暖的灯光。她不敢靠近大门,只能蜷缩在冰冷的、湿漉漉的灌木丛阴影里,像一个真正的窃贼,等待着那个男人的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寒冷和饥饿像两条毒蛇,不断啃噬着她的意志。她紧紧抱着自己,牙齿咯咯作响,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就在她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别墅的门开了。
周寻走了出来。他换了一身休闲装,外面套着一件质感极好的羊绒大衣,身形挺拔,与这寒冷的夜色格格不入。他没有开车,只是沿着别墅区幽静的小路,似乎准备散步。
温萦夏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机会!她猛地从灌木丛后冲出来,踉跄着扑到周寻面前,在他惊愕的目光中,“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周寻!”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哀求,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求求你!求求你借我三万块!我爸…我爸在殡仪馆…等着钱下葬!我求你了!我以后做牛做马还你!我这条命都可以给你!求求你了!”
她语无伦次,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出沉闷的“咚、咚”声。泥水和泪水糊了满脸,额头上很快见了血痕,在惨白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她抛弃了所有的尊严,像一条最卑贱的狗,匍匐在他脚下,只为求那一点能安葬父亲的希望。
周寻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他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泥水里、额头渗血、浑身狼狈不堪的温萦夏。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他脸上的表情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只有那双眼睛,在短暂的惊愕之后,迅覆上了一层冰冷的、审视的寒霜。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那眼神像在看一场荒诞的闹剧,又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温萦夏压抑的啜泣声和额头撞击地面的闷响,在寒冷的空气中回荡。
“三万?”周寻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安葬你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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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温萦夏抬起头,脸上布满泥泞、泪水和血痕,眼神里只剩下卑微的乞求,“求你…周寻…看在…看在我们过去的份上…”
“过去?”周寻薄唇勾起一个冷峭至极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彻骨的寒意和嘲讽,“温萦夏,你跟我提‘过去’?”他微微俯身,靠近她,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高级须后水和冷漠的气息再次笼罩下来,让温萦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你替那个废物顶罪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过去’?你坐牢五年,怎么不指望‘过去’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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