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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各处都已吹了灯。祝瑜陪在琴姐儿床边,等她睡熟了才回自?己的寝间,乔翊安坐在床里,似没注意她的到来。
他是?个心思深沉、举重若轻的人,在外与人言笑晏晏,甚少?被人一眼瞧出?心事。
同?床共枕多年?,祝瑜是?难得懂他心思的人。
“我与瑟姐儿谈过了,她知?道轻重,这回不会有?问题。”
语调虽生硬,却?是?宽慰的语气。
乔翊安听得一笑,伸手过来想将她揽在怀里。
祝瑜侧身避开,拥着丝衾躺在自?己枕上。
“白日我问过二妹,关于皇太孙殿下的病情。她说得不深,但我瞧得出?,这病不是?突然患的,她瞧上去半点不意外。”
其实祝瑜另外还有?猜测,皇太孙的出?身,兴许祝琰知?情。但这话?她没对乔翊安说。
不想自?己的姊妹掺杂进这些理不清的官司中?来。
乔翊安没说话?,望着自?己伸出?去却?落了空的手掌。
他和祝瑜有?过一些甜蜜和睦的日子,但并不久长。有?时他也会恍惚,她对他温柔顺从,体贴入微的那些日子,是?否真实存在过?
他喜欢在意的,究竟是?眼前这个冷硬执拗的女人,还是?臆想中?那个知?冷知?热、爱他至深的妻子?
乔翊安答不出?。
此时远在苠州视察灾情的宋洹之,正在深夜的灯下写信。
离家近一个月,白日里走访民宅、体察民情,忙得连三?餐也顾不上,夜深人静之时,却?仍无睡意。
就着简陋的床前一盏油灯,他提笔写了两封家书?。
少?年?时在外求学?,每每落笔写信,不过是?按时按例向双亲长辈致礼问安。
如今这封以“吾妻阿琰”为起始的书?信,却?仿佛有?千言万语欲诉,偏又?不知?从何?谈起方妥。
宋洹之在二十八岁这年?,才后知?后觉地体尝到牵肠挂肚的滋味为何?。
走访民宅的时候,瞧见那些孤寡妇孺,总会令他想到自?己家中?那对母子。
自?己走后,不知?他们日子过得如何??
虽有?玉轩每隔几日便按时来信报平安,他仍是?无法全然放心。
他觉着自?己仿佛一只飞在半空的纸鸢,虽走得高远,可线的那一端,却?掌握在祝琰手里。
处置
祝琰收到来?信,是在六七日后。
天?气越发炎热,水又短缺,多数人都减少了外出的次数,避免大?汗淋漓弄污衣衫。
乳母不再抱着弛哥儿逛园子,每日只在侧间?炕上逗着他玩。
弛哥儿向往外头的风景,不时张开手来?朝着窗外哭闹。
每每哭上一场,便又汗湿了一重。雪歌边替弛哥儿换衣裳边跟乳娘抱怨:“也不能一味这?么圈在屋子里,寻园子里头阴凉的所在,带他出去逛逛。别?说是他,就?连我这?样的大?人,也受不住只在蒸笼里头打转。”
乳娘讪讪笑道:“花园里草木都快萎了,哪里有什么遮阴的去处。就?是亭子里也是热辣辣的晒人,哥儿出去了,难免又热闷烦躁,一样要闹……”
话没?说完,恰祝琰带着梦月进?来?,听到半句话尾音,回身向梦月吩咐:“只听厨上的人说井水不足,连两位小爷院子里的用度都供不上,你去找一趟玉轩,叫他查看查看,有什么情况回来?报与我。”
弛哥儿见了亲娘,就?不肯再让雪歌抱着,挤皱了一张粉白的小脸,朝祝琰张手扑来?。
祝琰抬手接过他,抱着他越过门厅,拾起榻上的罗扇替他摇着风,小人儿舒服地半眯起眼睛,未干涸的泪水凝在眼底,洗濯得目光越发晶亮。
弛哥儿长得飞快,下牙床上生出半颗米粒似的小牙,白白一星点,瞧来?格外惹人怜爱。
雪歌手里拿着拨浪鼓,气呼呼地跟进?来?,“都是些惯会偷懒耍滑的东西?,瞧着主子好性儿仁义,一个二个地耍混推脱,依我瞧着,不若干脆撵几个出去,好叫他们知道咱们不是好糊弄的。”
乳娘尚未出屋,将话听个正着,眼里含着一汪泪,要哭不哭地背身走出门去。
祝琰用扇子点了点雪歌的脑袋,“你呀。”
雪歌勉强住了口,听祝琰轻声道:“她自己一家老小在乡里,受了灾荒,心里头难免牵挂,乡间?的情形比咱们府里还不如?,听说吃用的水都紧张,这?时候人心浮躁,极易生乱,孩子既交在她们手里,万不能叫她们心里存了怨怼。”
顿了顿又道:“回头你去跟她说,准她休养几日,回家看顾老小,过些时日再进?来?。给她带些吃食布帛,免她心里头多想。”
今儿雪歌得罪了那乳娘,祝琰自然不敢再将弛哥儿放在她手上照看。
丑末寅初,天?还没?亮,一辆驴车停在嘉武侯府后巷。
车上的人跳到阶前,在门上扣了几声。
角门被从内推开,露出一个打着赤膊的人影,不耐烦地朝来?人斥道:“今儿怎么迟了?”
“汪爷,实在对不住,如?今街上四处戒严,又四处是流民?乞丐,想来?这?边实在不容易。绕了好些冤枉道才过来?。”赶车人脸上堆笑,朝内门人拱拱手,态度谦卑。
赤膊人朝他横一眼,扬扬下巴道:“等着。”
片刻,角门内传出嘈杂的声响,敞开一隙的门被推开,四名?小厮小心翼翼地抬出两只大?木桶。
赶车人将车上盖着的草席掀开,露出车上拉着的物件——一只黑沉沉的破旧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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