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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灯光,在清冷的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像茫茫黑暗中的一座孤岛。明亮的白光从玻璃门内倾泻出来,照亮了一小片人行道。
姜临月的脚步在便利店门口停顿了一下,几乎没有犹豫,便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门上挂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季梧秋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也跟着走了进去。
温暖的气息夹杂着关东煮和咖啡的香味扑面而来,与外面凛冽的寒意形成鲜明对比。便利店里空无一人,只有收银台后一个年轻的店员正低着头玩手机,听到铃声也只是懒懒地抬了下眼皮。
姜临月径直走向冷柜,拿了两瓶矿泉水,然后又走到热食区,看着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关东煮格子,沉默地站了几秒。暖黄的光线打在她侧脸上,柔和了平日里那份过于清晰的冷硬线条。
季梧秋站在门口附近,看着她。她看到姜临月微微蹙着眉,盯着那些在汤汁里翻滚的鱼丸和萝卜,那专注的神情,不像是在挑选食物,更像是在进行某种复杂的成分分析。这个平日里与尸体和毒物打交道的法医,此刻站在充满烟火气的便利店热食前,竟显出几分格格不入的……笨拙。
最终,姜临月还是用夹子夹了两串萝卜,又拿了一串昆布卷,放进纸杯里,淋上少许汤汁。然后她转向季梧秋,目光平静地看过来,用眼神无声地询问。
季梧秋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她并不饿,甚至没什么胃口,但此刻,她不想拒绝这个提议。或许只是因为,她也不想立刻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只有自己沉重呼吸声的住所。
姜临月于是又夹了两串,然后端着杯子,拿着水,走到收银台结账。动作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两人拿着东西,在便利店靠窗的高脚凳上坐下。窗外是寂静的街道和流动的车灯,窗内是过于明亮的灯光和食物微弱的热气。
没有人说话。季梧秋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稍微冲淡了些许喉咙里的干涩和那股若有若无的、属于实验室和犯罪现场的异味。她看着姜临月用竹签小心地戳起一块萝卜,吹了吹,然后小口地吃着,动作斯文,却带着一种完成程序般的刻板。
季梧秋也拿起一串昆布卷,食不知味地咬了一口。温热的食物落入空荡荡的胃里,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安抚。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但并不完全尴尬。这是一种经历了高度紧张和共同面对极致黑暗后,身心俱疲下的、无需言语填充的空白。她们只是坐在这里,存在于这个明亮的、与之前那些血腥残酷截然不同的空间里,像两艘经历风暴后暂时停靠在同一片港湾的小船,各自修补着破损的帆桅,感受着难得的、虚假的平静。
过了好一会儿,季梧秋才放下吃了一半的昆布卷,目光落在窗外一辆疾驰而过的救护车上,红蓝色的顶灯划破夜色,像一道转瞬即逝的伤口。
“有时候我在想,”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身边这个沉默的同伴诉说,“我们把这些怪物一个个关进去,或者……处理掉。但这个世界,好像并不会因此就干净多少。”
姜临月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没有看季梧秋,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纸杯上,看着里面清浅的汤汁。“光照到的地方,影子才会清晰。”她的声音同样很轻,却像一块投入静湖的石子,“我们的工作,不是让世界没有黑暗,而是让光照到该照的地方。”
光照到该照的地方。季梧秋回味着这句话。是啊,她们是执灯人,行走在边缘,照亮那些被刻意隐藏的罪恶角落。这个过程本身,就充满了与黑暗的贴身搏斗,不可避免地会沾染上污秽和寒意。
“陈强说他是在赋予‘意义’。”季梧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近乎嘲讽的苦笑,“用强碱和凝固剂。”
“那是他自我合理化的借口。”姜临月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本质上,是掌控欲和毁灭欲的结合。他将无法掌控的、流动的生命,强行固化为他能够理解的、静止的‘物’,以此获得虚假的支配感。”
她的分析总是这样,一针见血,剥离所有情感修饰,直抵核心。这种冷酷的精准,在此刻却奇异地带来一种安定感。仿佛无论面对怎样扭曲混乱的黑暗,只要用这种绝对理性的手术刀去剖析,总能找到其内在的、可被理解的逻辑——哪怕那逻辑本身是邪恶的。
季梧秋转过头,看向姜临月。在便利店过于明亮的白炽灯光下,对方的脸庞显得有些过于清晰,甚至能看到她眼睫下方淡淡的青色阴影。她也累了,只是不表现出来。
“谢谢。”季梧秋忽然说。声音很轻,几乎被窗外的车流声淹没。
姜临月抬起眼,看向她,眼神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疑问。
“水。”季梧秋指了指桌上的矿泉水,又补充道,“还有……之前。在医院。以及……很多次。”
她指的是那个拥抱,那个披上的外套,那个星空下的空间,以及无数次关键时刻冷静的分析和支撑。
姜临月沉默了片刻,然后微微偏过头,视线重新落回窗外。“职责所在。”她轻声说,语气依旧是那种惯常的平淡。
但季梧秋知道,不全是。至少不完全是。有些东西,已经超越了纯粹的“职责”范畴。那是一种在黑暗森林中相遇的、两个孤独狩猎者之间,无需言明的默契与一点点……或许连她们自己都未曾仔细分辨的、微弱却真实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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