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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瑛,我最厌恶的行为只有两种,一个叫僭越,一个叫欺瞒。”季行城神色发寒,“你说你占了哪个?”
季瑛脸色一白。
季知野苟延残喘地躺在地上,分不清一拳一脚是从哪个方向打来的,只知道很痛。不仅仅是皮肉,他腐烂的内里早已奄奄一息的心,也带着痛楚缓缓扩散至身体每个角落,太痛了。
眼前清晰的物象被流淌下的血液污住了,季知野看不清很多人的表情。那一秒,他的大脑真的蹦出一个念头,和十二岁看见方媛死去后的那天一样的念头。
死了算了吧。
季知野,死了算了吧。
浑浊的空气,发黄的视线,千疮百孔的他。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这七年来,用尽身上所有力气,吊着那口气,拼死拼活地从城西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生存下来。他从十五岁开始,剃头挑子一头热不怕死地凑到地头蛇刘二面前,在一群大他不少心比他脏的地痞流氓中苟且偷生。想尽办法赚钱,养活自己,考进大学,光是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
日日夜夜,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要找到方媛当年经历的真相,他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得带着方媛在他身上寄托的生的希望活下去、走下去。季知野无数次用那份早已麻木的心情安慰自己,他的生活已经够了,已经够好了。
可顽强地坚持了七年的生存念头,是方媛爱他,方媛要他活着。季知野无数次梦见方媛站在血泊中微笑轻柔地对着他说,小野要好好活下去,妈妈只是坚持不住了哦。
但现在呢?
妈妈,我也坚持不下去了啊。季知野脑海中恍惚着,眼眶里压着眼泪,浑身上下的每个感官都在叫嚣着,死吧,去死吧。
他真的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
季知野被关进房间的时候,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他没有力气,是被季行城吩咐了人生生拖进去的,疲软的身体和满身的淤青与鲜血,将他衬得像个死尸。季行城阴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这是教训,从今以后,不要再让我拿到任何有关你和他之间的消息。季知野,我没有耐性陪你玩儿第二遍。”
那人没说话,只是挺着疼痛不堪的身体躺在冰冷的地面瓷砖上,大脑混沌,隐约听见声微弱的关门声。
向来不爱凑热闹的何芸,一动不动地站在沙发边上,在这张精致的脸上寻不出一星半点儿的表情变化,像是被人点了穴般,只能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那本坠落在地上的厚厚的书,还散开着,书页被微风吹得来回翻动。她的鼻子还隐约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手脚发冷,但旁观者说不出来,这种浑身发冷的感觉究竟是因为目睹了季行城这暴戾血腥的场景,还是因为她突然知晓了季知野与祁越的关系。
只有何芸自己心里清楚,是因为后者。
因为祁越。那个被她拼命去试图忘却的,自己的孩子。
祁鸣山会对他做什么,何芸不清楚。她平静的心,这面永远不会泛起涟漪的湖,终于在这场震动下,涌动起了一层又一层反复叠加的浪。
何芸伸出手来捡起地上的书,指尖略为抖动着。她镇定自若地握住书脊,轻轻捂住了眼睛。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只能轻轻吐息,逼迫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祁鸣山接到何芸的电话时,已经很晚了。何芸一直很注意保养,从早些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养成早睡早起的好习惯,熬夜的机会很少。今天的这通电话,可见何芸挣扎犹豫了多久。
他们离婚之前,关系很僵硬,直至现在还维持着这种僵硬、冰冷的关系,像陌生人,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那二十多年的婚姻早已是过往云烟,而何芸和他也默契的不再提起过去,作为他们两人之间的孩子,祁越也慢慢成为了一个尴尬的存在。
祁鸣山会透过祁越的脸看见何芸,回想起他和何芸的过去,回想起那些苦涩麻木的曾经。
但何芸这次主动打了电话过来,电话那端静了一会儿,他才等到何芸开口,何芸的语气依旧像那样,有些过于平静了。
“祁越,怎么样了。”何芸沉吟着开口,整个人像站在风里,听筒处传来些许呼呼风声。
祁鸣山冷淡答道:“和你有关?”
“我总归是他母亲。”
“现在已经不是了,他很好,不用劳驾你关心。”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只听见嘟嘟两声,电话被何芸默默地挂断了。
祁鸣山沐浴在一片黑暗中,静静看着自己还亮着的手机屏幕,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他走出门,看着依靠在门边抽烟的龙华,祁鸣山拧起眉毛,沉声呵道:“掐了。”
龙华一脸无畏,将烟掐了,脸上的狰狞的疤痕在漆黑的夜中被遮了个大概。祁鸣山面前没有什么表情:“不肯吃?”
“不肯,跪着。”龙华耸耸肩。
“他爱跪,那就让他跪。”
祁越定定地跪在祠堂,膝盖硌在坚硬的瓷砖上,从地底下往上窜的冷气毫不客气地透过他的西装裤,往膝盖骨头里面钻着。久而久之,祁越已经连膝盖的存在都感受不到。
他在正中间直面着当年祁鸣山花重金打造的一尊佛像,据说是千里迢迢去了印度开过光的。前面陈列着的香火台插着的香永远不会停,两侧陈列着祁家很多灵牌,在有些昏暗的祠堂着,借着月色,祁越只能隐约看见点模糊的字样。
这是他第几次跪在这里?第二次。
他只进了两次,两次都直面着这尊佛像进行持续性的、长久的忏悔。但祁越从来不觉得自己这两次,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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