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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落下来的时候,楚衔越这次没再强迫谢温进屋,他让谢温就那样安静地坐在院子里,看着月光的水渐渐漫上来,渐渐淹没她。让她看着那幽深的竹林深处。这次谢温无论看到什么,都不再有任何反应了。
她似乎已经接受,已经习惯。
当楚衔越拉着她,要带她走的时候,谢温怔愣住了。楚衔越道:“我带你去沧澜江,带你去看一看他被镇压在边界的尸身。”让你亲眼看见他已经死了。
谢温没有挣扎,也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仍由楚衔越带着,飞跃万里千山,道道河流沟壑,在月光下,谢温低头看见脚下一切都是那么渺小,同时看见他们一起劈开的河流,条条道道,错综复杂地绵延千里万里,那些灌满了流淌着沧澜江水的河被洒下满河的月光,熠熠生辉,缀在山间,像是一条镶着宝石的彩带。
快到沧澜江边界远远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旷阔的江,横贯东北和西南。而沧澜江上方,俨然是一个巨大黑洞,乌云盘桓飞旋。楚衔越带着谢温下落,谢温打量着沧澜江四周,这里同她印象中的沧澜江所有不同,也有所相同。她上次见它,还是在结界被破,天命锁重现于时那日。
那时,满天满地地动荡不安,所有人都陷入惶恐之中。
而如今,沧澜江下,静谧无比,江中一江月光,粼粼闪烁。而江边如往日一般停泊着大船小船,周边的房屋也重新修缮,一切正一如从前。除却沧澜江上方那抹巨大的黑洞,它像只紧闭着的眼睛,默默悬在上方。
可谢温盯着那只闭着的“眼睛”,内心忽然涌起巨大恐惧感,像扑面而来的海潮,瞬息之间将她整个人全然淹没。她总觉得,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之间睁开“眼睛”。届时,所有人都在劫难逃。
楚衔越注意道谢温的情绪,道:“它不会打开的。化灵佩已碎,晋华然已死。这世界上在没有能够打开天命锁的人。没有人能够打开它,冥域之地也不可能重现于世。”
月光下的江水,一片寂蓝,粼粼波光闪动着,谢温的眼眸也映着这样的波光。她的手被身后之人牵动着,楚衔越拉着她,走到一方由各种法器搭成法塔前。楚衔越说:“他的尸圣身在里面。受着各种法器镇压。”
即便怨念难消也无法化作邪祟,即便魂魄离体也无法进入轮回,转世重生。他身为羽族人,身为罪人,将被生生世世钉在这里。永世不得超生,永永远远背负着罪恶前行。
谢温忽然道:“这就是羽族人的命运吗。”
永远见不得光,只要生来就流着羽族血脉都等于背负着极大的罪恶。生前被关押在无妄海中每时每刻受着折磨,死后也将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遭受着世人的眼光。
楚衔越道:“谢温,这些和你没有关系。”
谢温回头看向楚衔越,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映着沧澜江的江水,带着点哀伤,谢温再看了一眼那座由各种法器堆起来的塔,用来镇压晋华然的尸身。区区一个尸身,就值得人们花费如此之多的法器宝物。看来世人没有不怕他的。
世人没有不怕羽族人的。对羽族人喊打喊杀,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害怕罢了。
那各种法宝堆砌下的晋华然的尸身谢温看不见,她透过各种法宝的空隙往下去看,那里一缕月光漏了下去,落在一只紧闭着的眼睛上。谢温盯着那只闭着的眼睛,那是晋华然的眼睛。
那只眼忽然睁开来了,月光投下来的冷光透过那只眼睛的折射返回了谢温的眸中。
谢温和楚衔越一同回到幽州之地的竹屋时,已是深夜,深夜中的小屋更为寂寥,仔细凝神一瞧,却见院落中端然坐着个小孩眼巴巴地看着谢温。
红红儿半夜起来忽然发现楚衔越不见了,阿温也不见了!它以为是楚衔越把它的阿温拐走了,不要它了。一直在心里暗暗咒骂楚衔越。
直到见到阿温回来了,红红儿才扑过去,“阿温你去哪儿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呜呜呜。”
谢温哭笑不得,摸了摸红红儿的头,“乖,我不会不要你的。”
红红儿抬头,用泛着泪光的眼楚楚可怜地看着谢温,楚衔越一脸鄙夷,蹙着眉头大力掰开红红儿,一手拎着它随手将它扔进了偏房,冷冷道:“快滚吧。别耽误她休息。”
谢温没忍住笑了笑,楚衔越回到她身边,忽然有种错觉,她貌似的走出了那个噩梦的阴影,走出晋华然的阴影。不再时时刻刻担惊受怕,不再心神不宁眉眼阴郁。这似乎都是方才去了沧澜江那一趟的功劳。
楚衔越见谢温的笑颜再次绽开,心间像是有潺潺流水疏通了一直淤积的地方。他拉着她手,“回去休息吧。”
谢温点点头,夜间,确认楚衔越睡着后,谢温睁开眼,冷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射进她的眸中,而窗棂上透出另外一个人的影子。这个影子只有谢温才能看得见。
他从沧澜江上,跟随她们一路了。
谢温一直都知道,随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另一个人。
复仇之路,不再孤寂。……
谢温刚有点异动,楚衔越似乎就有所察觉,只是还没待他睁开眼,谢温便先抬手一挥,在他身上施了个小小法术。他重新紧闭起眼,刚要落在谢温身上的手也随之失重地重重落下。
谢温将楚衔越的手放好,看了会儿月光下他冷峻的面容。第二天他不会知道的,不会知道谢温中途离开过,不会知道谢温对他施了个小小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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