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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少爷死前灰白的面容,她便察觉到一种酸涩的苦痛来。这苦痛像是漂浮在水面,被包裹在泡沫里,很不真实,却又存在于眼前。
她曾经讨厌过少爷,厌烦他的戏弄和谎言。他答应要救妹妹,却又背弃誓言。他说他喜欢着她,却又没把她放在心上,甚至还在吵闹之时打过她。
可是,当源庆真的在这座异乡的藤屋死去时,她的心便不可避免地被一种悲哀所浸泡了。
无论是怎样的人,富人也好,穷人也罢,还是说好人与坏人,在不幸的厄运之前竟是完全平等的。即使如源庆这样生来受宠的人,也会遭逢巨大的变故,失去家园和亲人,然后死在鬼的手下,就连最后的心愿,也无法达成。
源庆说,他想向救了自己的恩人道谢。可他的恩人其实也早不在人世了,这注定是一句无法传递到的谢言。
阿绿叹了口气,伸手在衣襟中摸了摸,取出了一个很小的香囊。香囊已经很旧了,但仍看得出精细的做工。这是她曾送给锖兔的礼物,在锖兔死后,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她的手中。
“锖兔先生,有人想向你道谢喔。”阿绿对着香囊轻轻地说话。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她,夜色下的庭院一片安静。
天亮后不久,富冈义勇便与剩下的猎鬼人一道回来了,恰好能赶上早饭的时候。
他一进门,阿绿便紧张地迎上去,询问道:“伤重吗?”一边说,她一边反复打量着义勇的身体,尤其注意胸口与肚子的位置。
义勇的衣服上沾了些泥,还有点血渍,但脸却是干净的,只有刘海被汗珠沾的凌乱了些。可饶是如此,阿绿还是不大放心,生怕他藏起了自己的伤势,差点儿就要伸手去拽义勇的衣服了。
“我没有受伤。”义勇看她紧张的样子,似乎有些失语,“那只鬼比我弱一些。……要是我早点去的话,也不至于损失了两个剑士。”说完,似乎是有些自责的样子。
阿绿松开了他的羽织,见他确实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下了心。
藤屋的早饭已经准备好了,义勇恰好能填填肚子。他坐下来吃饭团,阿绿则将毛巾打湿了,为他擦脸上的汗与血渍。
“昨天夜里,源庆少爷死了。”阿绿一边帮他擦着额角,一边小声说,“虽然我以前讨厌过他,但是,没想到会这样。”顿一顿,她在义勇的身旁蹲下,小声地问,“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鬼呢?”
如果没有鬼的话,就不会有猎鬼人死去吧。其他被鬼伤害的无辜的人,也不会失去生命。
“……不知道。”义勇放下筷子,语气沉沉,“但是,鬼迟早会消失的。”
他的语气很坚定。
阿绿看着他沉静的面色,也慢慢地笑了起来:“那我相信你的话。”
吃好了早饭,义勇要回房间去换衣服。在他要踏出房门时,他的衣角忽然被阿绿拽住了。
“阿绿?”义勇停住脚步。
“……”不知何时,阿绿走到了他的背后,一边攥着他的衣角,一边将他抵在了他的背上,像是在寻求可以小憩背靠的大树一般。“义勇先生,你也会和源庆少爷一样,突然离开吗?”
“啊……?”义勇有片刻的困惑,“应该……不会吧。”但也只是“应该”而已。猎鬼人的前路,谁也无法料定。
阿绿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不安蜷起的脚趾。
人和人的缘分是短暂的,没有谁能陪着长久地走下去。父母,姐妹,还是所谓喜欢的人与憎恶的人——大多数时候,他们的结局都是分离。
所以……
阿绿的眉绞了起来,她轻轻地说:“义勇先生,请尽量在我身边待得久一点吧。”
她的话轻的几不可闻,像是下一刻就会在阳光下融化的雪。富冈义勇的影子长久地留在原地,许久后,他说:“嗯。”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答应了。
阿绿松开了他的衣角,让他回屋子去换衣服了。
将伤员和鬼的事情处理完后,两个人继续踏上行程。
坐火车,走路,坐船。走累了,义勇便背起阿绿,让她在自己的背上小眠一会儿。到了最后一段路程时,阿绿则是被蒙着眼睛带进去的。据说这是规矩,哪怕是鬼杀队的剑士来这里,也都需要蒙上眼睛。
“有的鬼会读取记忆,所以,为了不让鬼知道主公详细的位置,就只能这样做。”义勇是这么解释的,阿绿也表示理解。
她寄人篱下,也没什么好不满的。
等到摘下蒙在眼睛上的布条时,眼前就已经换了一番景色了。重叠的山峦与一望无际的江河不见了,她正站在一栋宽阔宅邸前的白石子坪上。
“这里……就是……”
她有些紧张,不由左右张望了一下。与她想象的不同,这里既不阴森,也不威严,不像是列满了刀剑武器的地狱,而是一栋秀丽典雅的庄园。松树参天而起,石子坪边栽满了木芙蓉花,香气盈鼻。
面前有一道半开的纸门,纸门后,似乎有个人卧靠在床褥间。他也许是身体不好,不便起身,所以便只能在床上这样待客。他散着头发,看不清面容,肩上披着一件素色的外套,偶尔咳一下,没什么杀气,看起来是个很温和的人。
“主公,她就是我在信中所说的人。”义勇在这扇至门前跪下,低头行礼。
阿绿小吓一跳,也连忙跪下来,双手点在膝盖前,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她没想到那位看着很温和的人就是主公,所以表情有些苦巴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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