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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霜雪王座
彻骨的寒意,如同亿万根冰针,刺穿了墨墨单薄的衣衫,扎进他幼小的身体。他跪在冰冷刺骨的泥泞中,小小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寒冷而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却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着怀中已经失去意识、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冷夜凝。妈咪的身体好冰,好沉,嘴角不断溢出的暗红色血迹,在他胸前洁白的衣襟上晕开刺目的花,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耗尽了她最后的生命。
“妈咪……醒醒……看看墨墨……”他带着哭腔,声音细弱蚊蝇,一遍遍呼唤,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滴落在母亲苍白如纸的脸上,却无法唤醒她分毫。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寒风卷过废弃河滩的呜咽,和远处山林深处隐约传来的、逃窜杀手残留的惊慌脚步声,更衬得这片刚刚经历血腥杀戮的土地如同鬼域。
天空,那轮诡异的血月已完全隐没在浓厚的乌云之后,只剩下几颗寒星在墨蓝色的天幕上顽强地闪烁,投下清冷微弱的光,映照着河滩上横七竖八、失去灵魂的“尸体”,以及中央这对濒临绝境的母子。墨墨胸前的羊脂白玉佩依旧散着温润的光晕,努力温暖着冷夜凝冰凉的胸口,但那光芒,也仿佛随着主人生命的流逝而逐渐黯淡。
巨大的无助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小小的心脏。他不懂什么是“星幕”,什么是“清道夫”,他只知道,妈咪为了保护他,流了好多好多血,快要离开他了。姑姑(苏静婉)不见了,哑叔爷爷也不见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该怎么办?妈咪让他等天亮,顺着星星的方向走……可是天什么时候亮?星星指的方向又在哪里?他好怕,怕这片黑暗,怕那些不会再动的人,更怕怀里妈咪越来越冷的体温。
就在墨墨的哭声越来越低,几乎要被冻僵的时候——
“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沉稳得令人心悸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着河滩的碎石和薄冰,不疾不徐地传来。那脚步声带着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迫感,瞬间打破了死寂,也让墨墨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他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月光偶尔穿透云隙,勾勒出一个高大挺拔、披着黑色长风衣的身影。那人踏着月光与阴影的交界线走来,步伐从容,仿佛漫步自家庭院,与这片狼藉血腥的战场格格不入。寒风吹动他风衣的下摆,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周身那股仿佛与生俱来的、睥睨一切的冰冷气场。他的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只有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锐利如鹰隼、又复杂得难以捉摸的光芒,正精准地、一瞬不瞬地落在墨墨和他怀中的冷夜凝身上。
是……那个坏人!那个让妈咪很害怕很害怕的……苏焰!
墨墨的小脸瞬间煞白,恐惧让他几乎窒息,他下意识地想要把妈咪抱得更紧,用自己小小的身体挡住她,但巨大的恐惧让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他想起了姑姑爆炸前说的话,想起了妈咪昏迷前警惕的眼神,这个人是敌人!是来抓他们的!
苏焰在距离他们十步之外停下脚步。他没有立刻上前,目光先是扫过地上那些瘫倒的、瞳孔涣散、仿佛被抽走灵魂的“清道夫”尸体,眼神微微眯起,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震惊和……审视。随即,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墨墨身上,尤其是他胸口那枚散着微光的玉佩,以及他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残留着惊悸与非凡力量的璀璨星芒。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还有一种无形的、一触即的紧张感。
良久,苏焰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寒冷的夜空:“她伤得很重。”
不是疑问,是陈述。他看到了冷夜凝奄奄一息的状态。
墨墨死死咬住下唇,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倔强地瞪着苏焰,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戒备而绷紧,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竖起全身绒毛的幼兽。
苏焰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敌意,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冷夜凝苍白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关切?有怒其不争的冷意?有一丝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痛楚?还是纯粹的、冰冷的算计?或许,连他自己也分不清。
他向前迈了一步。
“不许过来!”墨墨用尽全身力气尖叫起来,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却有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决绝。他伸出小手,想要挡住苏焰,尽管那动作在大人看来无比稚嫩可笑。
苏焰的脚步顿住。他看着墨墨那双盈满泪水、却燃烧着愤怒和恐惧火焰的眼睛,又看了看他怀中气若游丝、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的冷夜凝,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你想让她死在这里?”苏焰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残酷的现实,“寒气入髓,失血过多,加上力量反噬,再不救治,活不过一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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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像一把冰锥,狠狠刺穿了墨墨脆弱的心防。他低头看着妈咪毫无血色的脸,感受着她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再次将他淹没。他不想妈咪死!他不要!
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他抬起头,看着苏焰,小小的身体因为哭泣而剧烈起伏,哽咽着,带着最后的乞求和不甘,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最深处的问题:“你……你是不是……要来抓墨墨和妈咪……像……像抓走哥哥那样?”
苏焰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他沉默地看着墨墨,看着这个流着他一半血脉、却拥有着连他都感到忌惮力量的孩子,看着他眼中纯粹的悲伤和恐惧。空气中只剩下寒风呼啸和墨墨压抑的哭泣声。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苏焰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听不出波澜,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绝对冰冷:“如果我要抓你们,现在就可以。”
他没有回答关于轩轩和琛琛的问题,但那句话,却像一根浮木,让溺水的墨墨抓住了一丝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望。
苏焰不再理会墨墨的戒备,他再次迈步,这一次,径直走到了他们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墨墨和冷夜凝完全笼罩。他蹲下身,无视墨墨警惕瑟缩的动作,伸出手指,快检查了一下冷夜凝颈侧的脉搏和瞳孔,动作专业而冷静。
“麻烦。”他低不可闻地吐出两个字,听不出是嫌弃还是别的什么。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墨墨完全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脱下自己昂贵的黑色风衣,动作甚至算得上轻柔地,将昏迷不醒、浑身冰冷血污的冷夜凝严严实实地裹住,然后,俯身,用一个标准的、利于伤员保持呼吸通畅的姿势,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他的动作稳定而有力,与冷夜凝的脆弱形成了鲜明对比。
墨墨惊呆了,仰着小脸,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苏焰抱起冷夜凝,站直身体。月光终于完全照亮了他的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紧绷,看不出丝毫温情,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沉寂。他低头,看向仍跪在地上、满脸泪痕和茫然的墨墨,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站起来,跟我走。”
说完,他不再停留,抱着冷夜凝,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向着河滩外、停在不远处黑暗中的一辆线条冷硬、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越野车走去。
墨墨愣在原地,看着苏焰高大的背影,看着他怀中仿佛被小心翼翼保护着的妈咪,又看了看周围冰冷的“尸体”和无边的黑暗。巨大的茫然和一丝极其微弱的、不敢奢望的生机,在他小小的心中激烈交战。
跟这个坏人走?可是……他会救妈咪吗?还是……有更可怕的阴谋?
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枯叶。墨墨打了个寒颤,看着苏焰即将走远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空空的小手和冰冷的地面。妈咪的呼吸……好像真的……更微弱了……
最终,对失去妈咪的巨大恐惧,压倒了一切。他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和鼻涕,用尽全身力气,从冰冷的地上爬了起来,迈开软的小短腿,踉踉跄跄地,追向了那片未知的、被苏焰的阴影笼罩的前路。
第七卷《霜雪王座》的序幕,在血月之后的寒夜中,由一个孩子的眼泪和一个男人难以揣测的抉择,悄然拉开。前路是更深的囚笼,还是绝境中唯一的生路?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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