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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这么说,可谁都拿不准——人进手术室已三四个小时了。
冯秀英看一眼陈燕,又看一眼不远处的董家父母,难受极了。她做教育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如此危机时刻。她深知这两个孩子、两个家庭的命运都悬在手术室里。
活了,都还有希望;没了,两个孩子、两个家庭就都毁了——不管路子灏是无心还是意外,就都毁了。
手术室门突然打开,家长们以为手术结束,涌上去问结果,但李援平只是出来吩咐家长补签手术同意书。
董家父母拿着笔颤巍巍签字,陈燕比那母亲哭得还厉害:“李医生,你一定要救活这孩子,求求你了。”
沈秀英也急切道:“援平,你一定要救回来——两个家庭啊。”
李援平坚定点头:“你放心。我是医生。”
手术室门再度阖上。
路子灏坐在地上,埋头抱住自己,眼泪直流。他什么也没看,但他听见了陈燕的乞求。
梁水李枫然苏起和林声坐在他旁边,梁水紧搂着他的肩。
那头,父母们也围在陈燕和路耀国身边,紧握着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人们,少年们靠在一起,沉默等待着,期盼着,祈祷着,熬到凌晨一点。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人抢救回来了。他的父母扑上去哭了起来。
陈燕几乎是一瞬跪到李援平腿边,嚎啕痛哭。李援平吓一大跳,慌忙将她扯起来:“燕子你这是干什么呀?!”
陈燕大哭:“你救了子灏的命,你救了他的命呀!”
不远处,路子灏抬起头,后悔,恐惧,悲戚,侥幸,所有情绪糅杂成一团,少年的眼泪疯狂涌出。
梁水用力将他抱在怀里,握紧他的肩。李枫然脸色苍白,紧搂住他俩。林声苏起早已后怕得眼泪直流,扑上去跟他们抱成一团。
民警们也都松了口气,这件事的性质算是转为单纯的校园纠纷了。
……
深夜的医院里,李援平刚换掉手术服,满身的疲惫和汗水。连续手术五六个小时,他几乎要虚脱。
才上走廊,就见路子灏站在墙边等他。
少年神情憔悴,眼眶通红,这一天对他太过惊骇。
他走上前来,深深给他鞠了一躬:“谢谢李叔叔。”
李援平拍拍他的肩,微笑:“跟我客气什么?”他还想说什么,但实在太累,索性挨着墙根一屁股坐地上,他望向少年,拍了拍地板,路子灏跟着坐下。
李援平眼里全是红血丝,目光却很温和,说:“子灏啊,你倒是让我意外了。怎么会跟人打架呢?”
路子灏眼睛一红,哽咽道:“他总是取笑我,说我像女的。”
“所以就打架了?”
“他也推我了啊,只不过我撞到墙上。他撞到了水泥尖尖。”路子灏委屈地哭起来。
明明大家做了一样的事,为什么结果大相径庭。他成了施暴者,董方却成了受害者。
李援平耐心等他哭完,才慢慢说:“子灏啊,我知道你委屈,但这世上很多事情,它的结果不是平均分配的。你可以说自己运气不好,你倒霉。但不管运气好不好,你引发的结果,都要自己承担。”
他口干舌燥,舔舔嘴唇,继续道:“你现在不是小孩子了。小孩子可以不懂分寸,但大人不行。你跟人争吵,就该料到会起冲突;你跟人冲突,就该料到会起伤害。这次幸好他没事,幸好啊。当然,真出了事,还有父母为你担责。因为你还是孩子。就像现在,他的医疗赔偿都有你父母承担。但将来一天,你会长大,这种免死金牌,下次就用不了了。下次,你就得自己扛责任了。这种责任,有时候是承担,有时候是惩罚。你要记住,人可以犯错,可有些错是万万不能犯的。”
路子灏眼泪再度涌出。他什么也不说了,所谓的委屈所谓的辩解都不说了,只是含着泪用力点头。
“好了。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你也要重新振作起来。未来还很长,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李援平摸摸他脑袋,“早点回去休息,安慰安慰你妈妈,她今天被吓坏了。”
路子灏点头,又闷声说了声谢谢,跑开了。
李援平疲惫地扶着墙,捂着酸痛的膝盖站起来,就见冯秀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她脸色不太好,过来扶了他一把,说:“臭死了,今天别住医院了,回去洗个澡睡觉。”
李援平被她挽着手臂,有些受宠若惊:“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他忽挣她手臂,“我不回去,你是不是又要跟我说离婚。”
冯秀英把他手臂扯回来挽着,没好气道:“离你个头!你要不回去我就跟你离!”
李援平一愣,转圜过来,忙乖乖道:“回回回,现在就回。”
“对别人这么耐心,也没见你分一半给自己家里。”冯秀英嘴上还不饶人,忿忿嘀咕着,搀扶着他,走过那深夜长长的走廊。
待绕过拐角,女人絮叨的声音便渐渐消弭了。
……
经民警协调,路耀国夫妇在支付伤者医疗费用后,给了九万多后续赔偿款。双方就此达成了和解。
学校原本给了路子灏一个月的停课处分,但陈燕不接受。她跑到教导处理论,承认路子灏有错,他们家也承担了相应的责任;但董方长期欺辱路子灏,也有错,不能因为他受了伤,他的错就一笔勾销。
学校坚持要停课,可陈燕脾气更硬,坚决不接受停课处分,甚至说如果停课,她要上书教育局,告一中的老师没能处理好学生矛盾,导致事件恶化差点儿引发大案。
考虑到警方的调查走访笔录里,确实有董方长期欺辱路子灏的记录;且案发当天,两人也的确是互相殴打。学校最终没给路子灏停课,但通报批评是最后的底线,坚决不能让步。
伙伴们得知教导主任会在全校师生面前对路子灏进行批评,有些忧心忡忡。
路子灏却安慰伙伴们说他没事,他已做好心理准备。况且比起这个,更叫他难受的是,班上同学对他更疏远了。
苏起很难过,却又不知该如何帮他。现在这种局面,简直比坐牢还可怕。
星期一早上如约到来。随着进行曲响起,全校师生在大操场上集合,举行升旗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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