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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兰峰巅,蔓珠院。
这里的空气似乎都凝结着亘古不化的寒意,比山脚下盆地的凛冽更甚一筹,即使殿堂与回廊内终日燃烧着上好的银炭,努力驱散着侵入石壁的冰冷,但每一次呼吸,吸入肺叶的空气依旧得肺管凉。
据说,在山下的图里卡姆,房屋里都已经通了电,人们安装了会烫的金属管道来取暖,有人说管道里流淌的是热水,有人说是经过处理的蒸汽——这些新鲜事,都是侍女长雅儿兴致勃勃地说给初雪听的。
雅儿似乎总有办法打听到山下那些“世俗”的消息,渠道成谜。
初雪——恩雅,谢拉格的圣女,裹着厚重而素雅的圣女袍,静静地坐在窗前。听到人们能住在逐渐暖和起来的屋子里,她心里是觉得很好的,甚至暗暗生出一个念头:要是蔓珠院也能装上这样的取暖设施就好了。
她并非贪图自身的安逸享乐,只是看着年事已高、每个冬天都过得格外艰难的大长老,那份想要改善的愿望便不由自主地浮现。
高原的严寒对年轻人已是考验,对衰老的身体更是无情的折磨。
但这念头,也就只能想想而已。把“亵渎的蒸汽管道”拉到蔓珠院来,大长老会在病死之前先被气死的。
“恩雅!恩雅!”雅儿轻快而略带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她脸上带着刚从外面“打听”回来的新鲜热乎劲儿,“列车!‘雪境号’今天真的开始运行了!山下来了好多人!而且,恩希欧迪斯大人好像还请了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客人呢!”
听到这个名字,初雪原本平静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一股混合着忧虑与无奈的不祥预感悄然漫上心头。她放下手中那本看了许久却未翻几页的经卷,抬起冰蓝色的眼眸:“好多人?了不得的客人?都是些什么人?”
“叽里呱啦,说什么话的都有,穿着打扮也稀奇古怪。”雅儿掰着手指,“我远远瞧见,好像有维多利亚人、卡西米尔人、炎国人……”
初雪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窗外,远处群山轮廓在稀薄的阳光下显得沉默而威严。“雪山大典在即,偏偏选在这个节骨眼上,正式开通‘雪境线’,引入这么多身份不明的外乡人……”
恩希欧迪斯,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祥的预感应验得比想象的还要快。
午后,在几名面色同样凝重的修士搀扶下,大长老从持续了整整一上午的三族议会上回来了。老人脸上的疲惫几乎无法掩饰,更深的是那层笼罩眉宇的、沉甸甸的凝重。这种神色,初雪很少见到。即便是当年菈塔托丝力排众议、帮助希瓦艾什家重返三族议会那场艰难而充满火药味的谈判过后,大长老脸上也更多是疲惫和深思,而非此刻这种仿佛看到风暴将至、山雨欲来的沉郁。
看到静静侍立廊下的初雪,大长老缓缓停下脚步,挥手示意搀扶的修士稍退。他走到初雪面前,苍老的眼睛注视着她:“恩雅,你在这里。正好……议会上的事情,想必很快也会传开。恩希欧迪斯在议会上提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提议。”
初雪的心一沉,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圣女的平静:“大长老请讲。”
“他提议,”大长老一字一顿,“三大家族将权力归还给你,由你来决定谢拉格的未来。”
初雪袖中的手指微微收拢,吸入的空气,仿佛比平日更加冰冷,一直凉到了骨髓深处。她并非对政治一无所知的天真少女,身处这个位置,即便不愿,也必须看清许多东西。“局势……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
需要将圣女直接推到台前,作为缓冲,或者……靶子?
“你果然明白,”大长老眼中闪过复杂的欣慰,更多的是忧虑,“三族对立,矛盾日益尖锐,绝非谢拉格之福,更非耶拉冈德愿见。恩希欧迪斯的提议,确实提供了一个打破僵局、避免即刻冲突的缓和之策。”他停顿了一下,望向窗外开始积聚的铅灰色云层,“恩雅,今年的雪,下得很早,也很大。”
初雪也望向窗外,声音平静却坚定:“既然是耶拉冈德的子民,又何须畏惧风雪?”
“可是一场雪崩,又会埋葬多少耶拉冈德的子民呢?”大长老问。”
初雪沉默了。
“三位大人此刻还在大殿之中,等着圣女大人的答复。”大长老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等了有一会儿了——现在露面正合适。”
初雪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让清冷的感觉贯穿全身。她整理了一下圣女的袍服和头饰,确保每一处都符合仪轨,然后起身迈步。
“叮铃……叮铃……”
清脆空灵的铃声,随着她的步伐,在蔓珠院古老的石廊与殿堂中响起。铃声所过之处,无论是侍立的修士、修女,还是早已等候在大殿中的三族贵族与随从,无不闻声起立,垂躬身,以示对耶拉冈德的尊敬。
初雪目不斜视,一步步走到大殿中央。
她的目光先落在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上——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她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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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属于希瓦艾什家主的位置上,身姿依旧挺拔,但不知是不是光线或心理作用,初雪觉得他似乎比上次见面时清减了些,只是那身厚重的、镶有家族纹章的毛皮披风,巧妙地撑起了气势,让人不易察觉。
本想出口的、诸如“恩希欧迪斯大人久不来蔓珠院聆听圣训,今日倒是稀客”之类的习惯性讥诮,在舌尖转了一圈,又被她咽了回去。
最终,她开口时,语气是属于圣女的平淡:“恩希欧迪斯大人,久违了。听说您有位贵客正在来圣山的路上?”
银灰微微欠身,礼仪无可挑剔:“圣女大人消息灵通。确有一位盟友远道而来,他亦对耶拉冈德的荣光心怀敬仰,我因此邀请他前来,共襄雪山大典之盛况。”
银灰不开口还好,他一开口,初雪不知道为什么就很难再有好话:“这位客人,比恩希欧迪斯大人更虔诚吗?”
“我们或许蒙昧,因此正需要耶拉冈德的教导,”银灰马上明白初雪事实上在说谁,“等到大典之后,我一定常来聆听圣训。”
初雪只是淡淡道:“那就恭候大驾了。”
寒暄到此为止,双方都无意也无力在此刻追溯亲情或拉扯旧账。
银灰很快将话题引回了正事:“我之前在三族议会上的提议,不知道圣女大人考虑得如何了?”
初雪没有立刻回答他。她缓缓转过身,冰蓝色的眼眸扫向另外两位家主——如愤怒雄狮般绷着脸的阿克托斯·佩尔罗契,以及面色沉静、眼神却复杂难辨的菈塔托丝·布朗陶,“阿克托斯大人和菈塔托丝大人作何看法?”
阿克托斯闻言,立刻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圣女大人乃是耶拉冈德在世间的唯一代行者,您的意志便是神意的彰显!我佩尔罗契家,无条件支持由圣女大人来为我们之间的纷争做主!”
“慢着,阿克托斯……!”菈塔托丝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想要出声制止他,但心直口快的阿克托斯已经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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