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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跟疯了似的砸下来,诊所的窗玻璃被打得“啪啪”作响,像是有无数只手在外面拍。沙春燕攥着马博文的手,指节捏得白,两人缩在密室角落,听着头顶的雷声滚过,震得砖缝里的土簌簌往下掉,迷了眼。
“别抖。”马博文的声音也在颤,却故意挺了挺脊背,手往怀里按了按——那里揣着个油纸包,裹着赵佳贝怡塞给她们的盘尼西林,“赵医生说,雷声越大越好,能盖住动静。”她的辫子被汗水浸得贴在脖子上,黏糊糊的难受。
沙春燕点点头,抬手把辫子盘在头顶,用布条勒得死紧。这是顾慎之教的,说“姑娘家的辫子最碍事,万一被勾住,哭都来不及”。密室里只有一盏油灯,火苗被门缝钻进来的风吹得歪歪扭扭,照得两人脸上一半明一半暗,像庙里落了灰的泥娃娃。
突然,头顶传来“笃笃笃”三声轻响,节奏慢而稳,像啄木鸟啄树。是顾慎之的信号。
马博文深吸一口气,拽着沙春燕往暗门爬。暗门刚推开条缝,一股混着雨水的冷风就灌了进来,吹得油灯“噗”地跳了下,差点灭了。顾慎之的脸出现在门口,蓑衣上的水顺着帽檐往下滴,在地上积了个小小的水洼,映着他紧绷的下巴。
“走。”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被雨声吞掉一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劲。
后巷的积水没过脚踝,踩进去“咕叽”响,凉得刺骨。两辆篷布板车藏在老槐树下,黑黢黢的像两头伏着的兽。车老板披着油布,蹲在车边抽烟,烟火在雨里明明灭灭,照亮他满是皱纹的脸。
“哪个是真的?”沙春燕小声问,眼睛盯着一模一样的两辆车,有点晕。来之前顾慎之说过,要走“明路”和“暗路”,她到现在也没分清哪个是哪个。
顾慎之把她们往左边的车推:“别问,上去就趴好,不管听见啥动静都别出声。”他掀开篷布,里面堆着些干草,一股霉味混着雨水气扑面而来,“钻进去,用草盖好自己,别露头。”
马博文先爬进去,草屑粘了满身,痒得她想笑,又死死咬住嘴唇。沙春燕跟在后面,刚把篷布拉到胸口,就听见顾慎之对车老板说:“老规矩,走水路,越快越好。”
车老板“嗯”了一声,把烟蒂扔在水里,“滋”地冒了个泡,在雨里散成白烟。
右边的板车突然动了,车轮碾过积水,出“哗啦”声,往巷口去了。沙春燕透过篷布的缝隙往外看,见那辆车在巷口拐了个弯,车灯晃得老远——这是要去引开那些盯梢的。
“坐稳了。”车老板吆喝一声,鞭子往马背上抽了一下,“驾!”左边的板车也动了起来,车轮碾过石子路,颠得人骨头都快散了。沙春燕死死攥着马博文的手,在颠簸中数着数,数到五十的时候,车突然慢了下来,停住了。
“到了?”她刚想问,就被马博文捂住了嘴。外面传来顾慎之的声音,压得很低:“船准备好了?”
“早等着了,慎之哥。”是个年轻小伙子的声音,带着点喘,“刚才看见辆黑色轿车在路口晃,怕是日本人的盯梢。”
“不管它,快装船。”顾慎之的声音里带着急,“雨快小了,再磨蹭就麻烦了。”
篷布被掀开,雨丝斜斜打在脸上,凉得像针扎。沙春燕眯眼一看,原来车停在河边,一艘乌篷船藏在芦苇荡里,船头的马灯像只昏昏欲睡的眼,在雨里忽明忽暗。
“快。”顾慎之把她们从车上拽下来,往船上推。沙春燕脚下一滑,差点摔进水里,被他一把拉住,手心的老茧蹭得她手腕生疼,却让人莫名安心。
赵佳贝怡站在诊室窗前,雨水把玻璃糊成了毛玻璃,外面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像幅洇了水的画。她攥着怀里的和田玉平安扣,玉质温润,是顾慎之临走时塞给她的:“这玩意儿通灵性,她们平安上了船,就会烫。”
现在,玉扣还是凉的,凉得像块冰。
她往库房瞥了眼,清水百合的房间灯还亮着,窗纸上印着个坐立不安的影子,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这女人怕是也察觉到了什么,刚才还借口肚子疼来诊室晃了两圈,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把药柜、病床扫了个遍。
“赵医生,要不要关窗?雨太大了,别淋了潮气。”清水百合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吓了赵佳贝怡一跳,手里的平安扣差点掉在地上。
“不用,透透气。”赵佳贝怡转过身,把平安扣往袖口里塞了塞,指尖触到冰凉的玉面,“你不是肚子疼吗?怎么还没睡?”
清水百合手里端着个粗瓷碗,碗里是黑乎乎的药汤,热气腾腾的:“刚煎了药,喝了就睡。”她往窗外看了眼,眉头皱了皱,“这雨下得邪乎,不知道会不会淹了后院的药窖。”
“淹不了,排水道通着呢。”赵佳贝怡走到药柜前,假装找东西,指尖在药瓶上乱摸,心里却在数着数——顾慎之他们该到河边了吧?
清水百合没动,眼睛盯着窗外的雨幕,像是自言自语:“刚才好像听见后巷有车声,这么大的雨,谁还往外跑?怕是有急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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