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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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夜探藏书阁（第1页）

药王谷的日子，仿佛被浸在了一碗温暾的汤药里，苦涩中带着一丝回甘，时光的流逝也变得粘稠而缓慢。谷中不见日月轮转，唯有氤氲的雾气与恒常的草木清香，标记着晨昏。凌烬与周云羲被安置在相邻的两间静室，以一道紫竹回廊相连，推窗便是药圃，满目苍翠，鼻端萦绕着安神定魂的草木气息。

凌烬的伤势在薛慕华玄妙医术与谷中灵药的调理下，恢复得极快。体表的伤口已然结痂脱落，留下淡粉色的新肉。内息虽仍虚浮，但那股灼热暴烈的阳火，在周云羲寒毒形成的微妙制衡下，竟难得地呈现出一种蛰伏的温顺。他不再时刻忍受焚身之苦，却陷入另一种焦灼——一种无所事事、前路迷茫的焦灼。

周云羲的情况则更为复杂。薛慕华每日以金针渡穴，辅以珍稀药材，试图稳固她体内那脆弱的平衡。她的脸色不再那般惨白，眉宇间的冰霜之气也淡去不少，但整个人依旧清减得厉害，仿佛一尊精心烧制却易碎的薄胎瓷瓶。她大多时间在静室打坐调息，偶尔由挽月扶着在回廊下略走几步，看看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神色总是淡淡的，带着一种历经劫难后的疏离与平静。

两人比邻而居，却鲜少交谈。有时在回廊相遇，也只是微微颔，便错身而过。一种无形的、尴尬的沉默横亘其间。他们本是因一场冰冷的交易和绝境而捆绑，如今暂时脱离险境，那层关系便显得突兀起来。凌烬不善言辞，更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曾与他肌肤相亲、气息交融（尽管是在疗伤状态下）、如今却疏淡如水的“盟友”。周云羲则似乎将全部心神用于对抗体内寒毒与思考未来困局，无暇他顾。

这日深夜，谷中万籁俱寂，唯有不知名的虫豸在草叶间低吟。凌烬躺在榻上，体内那股力量在寂静中蠢蠢欲动，虽不再狂暴，却像一头被囚禁的困兽，躁动不安地冲撞着经脉的壁垒。他心烦意乱，索性披衣起身，推开静室的后窗。窗外是一处僻静院落，月光如水，洒在青石板上，也照亮了不远处一座飞檐斗拱、气象森然的阁楼轮廓。那是药王谷的藏书阁，据闻收藏了天下医典武学秘本，非谷中核心弟子不得入内。

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攫住了凌烬。他对医术无甚兴趣，但他渴望力量，渴望掌控自身命运、手刃仇敌的力量。慕容锋的名字如同毒刺，日夜扎在他的心头。这藏书阁中，是否会有关乎内力修炼、化解阳火的线索？哪怕只是只言片语？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野草疯长。他看了一眼周云羲静室的方向，窗纸漆黑，想必早已安歇。一股冒险的冲动混合着对力量的渴望，驱使他做出了决定。他悄无声息地翻出窗户，如同暗夜中的狸猫，借着月光与阴影的掩护，向那座藏书阁潜去。

阁楼四周静悄悄的，并无守卫。凌烬轻易地撬开了侧窗的锁扣，闪身而入。阁内弥漫着陈年书卷与防虫药草混合的独特气味，月光透过高窗，在排列整齐、高及屋顶的书架间投下斑驳的光柱。他屏住呼吸，凝神细听，确认无人后，才开始在书架间快穿梭。指尖拂过那些或新或旧、或线装或卷轴的书籍，《青囊经》、《千金方》、《经脉论》……皆是医书。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目光扫过最里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并非医书的杂卷，落满了灰尘。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随手抽出一本皮质封面、边缘破损的古旧手札。拂去灰尘，就着月光，他看清了封面上的字——并非书名，而是一个以朱砂写就、笔力苍劲的姓氏：慕容。

凌烬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迫不及待地翻开，手札内页是密密麻麻的小楷，记录着一种刚猛酷烈、走极阳极刚路线的内功心法残篇，字里行间充满了征伐杀戮之意，与药王谷慈悲济世的宗旨格格不入。而在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有人用截然不同的、略显潦草的笔迹添了几行字：

“……慕容氏‘赤焰诀’虽霸烈无匹，然过刚易折，需以至阴之物或特殊体质为引，调和龙虎，方窥大成。惜乎，慕容锋急功近利，强练下册，已隐伏走火之厄。若得‘玄阴之体’或可……然玄阴难寻，强取必遭天谴……”

玄阴之体？凌烬瞳孔骤缩，猛地想起周云羲的寒毒！难道慕容锋追杀周云羲，不仅仅因为她的身份，还觊觎她的特殊体质，用以修炼这门邪功？这个猜测让他遍体生寒，杀意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他身后极近处，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凌烬浑身汗毛倒竖，想也不想，反手便是一掌拍出！这一掌含怒而，虽未用全力，却引动了体内阳火，掌风灼热，直取身后之人！

然而，他这迅疾如电的一掌，竟拍了个空！身后那人仿佛早已料到，身形如鬼魅般微微一晃，便轻巧避开。同时，一股精纯阴柔的力道拂在他手腕穴道上，瞬间让他半条手臂酸麻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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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移动，照亮了来人的面容。清丽绝俗，眉目淡然，正是薛慕华。她静静地看着凌烬，目光深邃，并无责备，反而带着一丝了然。

“谷主……”凌烬收掌后退，心中惊疑不定。她何时来的？自己竟毫无察觉！

薛慕华没有看他手中的手札，仿佛早已知道其内容，只是淡淡道：“年轻人，好奇心太重，有时会引来杀身之祸。”她的目光扫过凌烬，“你体内阳火，与这手札所载，同出一源，却又更为……原始霸道。慕容锋是你何人？”

凌烬紧咬牙关，沉默不语。家仇血海，岂能轻易告人？

薛慕华也不追问，转而道：“你可知，你与周姑娘体内之力，达成眼下这脆弱平衡，已是侥天之幸。妄动无名，气血翻腾，只会打破平衡，重蹈覆辙。届时，纵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你二人性命。”

凌烬心中一凛，想起方才涌起的杀意确实引动了阳火，若非薛慕华出手制止……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抱拳道：“晚辈鲁莽，谢谷主指点。只是……慕容锋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此獠不除，我心难安！”

“仇，自然要报。”薛慕华语气依旧平淡，“但凭你如今状态，去找慕容锋，不过是送死。他麾下‘苍狼军’骁勇，网罗奇人异士无数，自身武功更是深不可测。你虽得异禀，却无法驾驭，如幼童持利刃，终伤己身。”

凌烬握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他知道薛慕华说的是事实，但那种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力量，需与心性相匹配。”薛慕华继续道，“你戾气太重，杀心过盛，此乃修习阳刚功法之大忌。若不能降伏其心，终有一日，必为力量所控，堕入魔道，与那慕容锋，又有何异？”

这番话如同晨钟暮鼓，敲在凌烬心头。他想起自己狂化时那不受控制的杀戮欲望，想起对力量的渴求几乎蒙蔽理智……难道报仇的最终结果，是变成另一个自己憎恶的人？

“求谷主指点迷津！”凌烬终于放下骄傲，深深一揖。他需要力量，但更需要掌控力量的方法。

薛慕华看着他眼中挣扎与恳切，微微颔：“你与周姑娘的机缘，或许正在于此。冰火相克，亦能相生。若你能参透其中奥妙，以她之静，制你之动；以她之阴，化你之阳。或许……能找到一条属于你自己的路。”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窗外，“夜深了，回去静思吧。记住，药王谷可提供暂避风雨的屋檐，但脚下的路，终需你自己去走。”

说完，她不再多言，身影如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书架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凌烬独自站在清冷的月光下，手中那本记载着仇人武功线索的手札，此刻却重若千钧。薛慕华的话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报仇……心性……力量……周云羲……这些纷乱的线索交织在一起。他看了一眼周云羲静室的方向，第一次开始真正思考，他们之间这被迫绑定的关系，除了交易与利用，是否……还有其他的可能？

他将手札放回原处，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藏书阁。这一夜，凌烬注定无眠。而隔墙静室之内，周云羲于打坐中缓缓睁开眼，望着窗外同一片月光，清冷的眸中，亦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薛慕华与凌烬的对话，她……听到了多少？

谷中夜色，愈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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