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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待。等待萧景琰的下一次疯狂,等待救命的药材,等待……那个清冷如月的身影,能重新睁开那双晨雾般的眼眸。
营帐内,只有陆其琛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和白芷同样微弱的、仿佛随时会断绝的气息。安若欢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在摇曳的阴影里,无人看见他眼中那抹深沉的、混杂着痛楚与异样柔软的情绪。他轻轻握了握冰冷的手指,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微弱脉搏,仿佛在汲取最后的力量。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寒冷漫长。但安若欢知道,他必须撑下去。为了这营中数千将士,为了昏迷的陆其琛,更为了……那个为了救他而燃尽了自己的医者。他这条命,早已不是他一个人的了。
西山大营的短暂平静,是铁与血浇铸的假象。士兵们沉默地加固着营寨,搬运着滚石火油,空气中弥漫着焦糊、血腥与草药混杂的沉重气息。中军大帐内,气氛更是凝滞如冰。
安若欢裹着厚重的狐裘,靠坐在临时搬来的软榻上,面前依旧是那张染血的渊国舆图。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毫无血色,唯有那双眼睛,在昏黄的灯火下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锐利光芒。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心口沉闷的钝痛,蛊毒的阴寒与心脉的损伤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在体内蛰伏,伺机反噬。但他脊背挺得笔直,拒绝躺下,也拒绝让那撕心裂肺的剧痛掌控自己。
“禀公子!”负责清点的副将快步进帐,声音带着疲惫却也有一丝振奋,“粮草尚可支撑十日,箭矢补充了部分缴获,滚木礌石已在各处险要备足!后山峭壁及东、北两侧薄弱处,皆已按公子吩咐,布置了三重陷阱、火油与滚石阵!斥候回报,萧景琰残部退至十里外的‘鬼哭涧’,正在收拢溃兵,暂无大规模异动,但其派出的探马小队异常活跃,似在探查我营寨四周。”
“鬼哭涧…”安若欢的指尖精准地落在舆图上一处狭窄险峻的山谷,声音沙哑却清晰,“易守难攻,但出路单一。萧景琰困兽犹斗,绝不会甘于蛰伏。他在等,等一个机会,或者…在寻找我们不知道的路。”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反复描摹着营寨周围每一处褶皱、每一片密林、每一条干涸的河床。
“地图上没有的路…”安若欢低声呢喃,大脑在剧痛中高运转,压榨着最后的精神力。幼时翻阅过的渊国皇室秘档,那些记载着皇家猎场秘径、废弃矿洞、甚至前朝遗留的地下引水渠道的只言片语,如同破碎的拼图在他脑海中飞旋转、组合。
“这里!”他的手指猛地顿在营寨东南方向一片不起眼的、标注着“乱石坡”的区域,“‘乱石坡’下,前朝曾开凿过一条引水暗渠,通往城郊‘玉带河’。后因地震塌陷,入口被封堵,早已废弃,舆图上未载。但…我记得,皇室秘档中提过,其内部结构复杂,部分段落或可勉强通行!”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洞穿迷雾的寒意:“萧景琰身为宗室,极可能知晓此秘道!传令!立刻抽调一百名最精锐、最沉得住气的刀盾手,由熟悉山地作战的老兵带领,带上所有剩余的火油和毒蒺藜!埋伏于‘乱石坡’下,寻找任何可疑的缝隙、塌陷口!一旦现地道入口或有人试图掘进,无需请示,立刻以火油灌入焚烧!封死出口!将通道变成他们的火葬场!”
副将悚然一惊,随即眼中爆出强烈的信服:“末将明白!这就去办!”安若欢对地形的掌控和对敌人心思的揣摩,已到了令人敬畏的地步。
部署完这致命的暗手,安若欢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闭目喘息片刻,强压下喉咙翻涌的腥甜,目光转向帐角。
白芷依旧昏迷,被安置在铺着厚厚毛毡的角落。墨菊正用温热的湿巾,极其小心地擦拭她额角的虚汗和唇边干涸的血迹。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雪,呼吸微弱,仿佛一朵在寒风中随时会凋零的玉兰。
安若欢的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那钝痛中滋生出一种陌生的、尖锐的牵挂。他移开目光,声音刻意放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对负责内务的亲卫道:
“药材…可有消息?”
“回公子!侯府的人已入城,正全力搜罗!刚有快马回报,已寻到两支百年老参、一株品相极佳的雪莲,还有府库珍藏的续命紫芝!另有数位城中名医已在路上,其中一位尤擅解毒!”亲卫连忙回禀。
安若欢紧绷的神经似乎松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弦。他沉吟片刻,声音低沉却清晰地吩咐:
“雪莲性寒,暂不宜用。那两支百年老参,取品相最佳、年份最久的一支,立刻以玉杵捣碎,用新汲的、未落地的晨露调和成参露,每隔半个时辰,以银匙喂白姑娘含服三滴,不可多,亦不可少。另一支老参切片,与紫芝一同,用文火慢炖四个时辰以上,水需用山泉,火候必须由墨菊亲自盯着,不可假手他人。待汤成,澄澈后分作两份,一份给王爷吊命,一份…待白姑娘稍能吞咽,再予她服用。”
他顿了顿,补充道:“给王爷的解毒汤药,等擅毒的大夫到了再行定夺。军医先用温和之法稳住王爷心脉,不可擅动白姑娘的金针。”
他事无巨细,仿佛安排这些救命的细节,能稍稍缓解心中那份沉甸甸的、名为“白芷”的焦虑。那份异样的情愫,在生死边缘的寂静中悄然滋长,化作此刻无声的守护。
“公子放心!奴婢定寸步不离,守好火候!”墨菊含泪应道,感受到安若欢话语中对白芷那份隐晦却极致的重视。
夜色如墨,寒风更烈。
营寨内,士兵们裹着毯子,抱着武器,在加固的工事后轮流打盹。警惕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安若欢依旧坐在舆图前,拒绝了墨菊让他小憩的恳求。他需要保持清醒,等待那必然到来的疯狂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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